(以下是我对台湾导演蔡明亮1997电影“洞”的文字化改编。这个过程中我试图用文字重现电影对“孤独”和“疏离”的把握以及其结构上的特色。简单来说,“洞”的母题就是“孤独”和“疏离”,而我觉得这和新冠疫情最严重时的隔离生活颇有共通。改编同时加入了自己对人物的想象。
所以在我用这篇短文向“洞”致敬的同时,也将其献给时下仍然在经历疫情的我自己和大家。文采不扬。请多包涵??)
1997。台湾。不明疫情爆发。
病毒特征尚不明确。病人染病后会出现类似昆虫的反射行为:畏光、喜湿、以四肢爬行,语言功能退化。因为病变者和蟑螂习性相似,故电视上的人称其为“蟑螂病毒”;来自法国的专家称之为’台湾热’--‘taiwan virus’—因为这个病毒首次在台湾被报告。扩散、报告;接着是呼吁搬迁隔离;最后是停水断电。疫区将在数十后完全无法居留。通过在疫区设置关口,按照户口围堵逃难居民,再强制隔离他们,政府期望可以从源头控制疫情的发展。
病毒的源头是一个居民区,X是其中一员。X是一个小贩,他在附近的生鲜市场经营一家食品店。疫情爆发后,小贩都走光了,只有一只狸花猫在市场里游荡。X叫他咪咪。X时常拿自己铺里的罐头喂咪咪吃。咪咪吃罐头,他就蹲在旁边,点一只烟吸。烟吸完了,咪咪也吃完了,就伏在一边小憩。
后来X找不到咪咪了,因为穿着防化服的人带着他们的管子来过。他们所到之处都带去难闻的烟雾。他们来的原因是生鲜市场发现一个台湾热病例—是X发现的。那天X像往常一样去找咪咪,结果发现许久未见的屠户。屠户脑袋上套着竹篮,蜷在地上一动不动。X和他问好,他也埋着头一声不吭。X走得近了些,屠户受惊一般地逃开。它绕过墙角,爬进了一个洞里。这个洞黑漆漆的,从外边看不见里边;连天的大雨让菜市场又潮又湿。后来X才意识到,屠户是得了“蟑螂病毒”,得了’台湾热’了。
屠户是在一个晚上被抬出去的。台湾自疫情爆发以来,接连不断的大雨瓢泼。被封锁的居民甚至打算储存雨水过日—就是喝雨水也不要被抓去隔离。X不记得屠户被丢在了哪里。可能是疫区边上,被政府的人收走了;可能就是小区里,丢在垃圾堆上了。X也不记得屠户最后是什么模样:好像没有脸,只是身子在扭动,嘴里呜哇呜哇的叫喊着,头发就像触角一样甩着:似乎神经还在,但已没有人的神智了。
送走了屠户,又找不到咪咪。X决定在家里喝闷酒,并且不带口罩。
X在小区住808。楼下,708,住着一个女人Y。两人没有任何往来,也互相并不认识。公寓错杂的楼道让邻里交往变得不可能。实际上,直到几天前,X都不知道楼下住着一个Y;Y也不知道楼上住着一个X。直到一个不负责的水电工出现。
这个不负责的水电工本来肩负重要的任务:保证不久后的停水对房体不会有影响,不会对公有产权产生威胁。于是水电工来了,那是疫情的第一天。X是喝了一宿啤酒之后,回到家,才发现地板上多了个洞。对此他的第一反应是吐在里面。
Y也是回家才发现这个洞:她拖着厕纸和杯面,纸盒在她房间堆成小山,塑料袋在客厅围成一张床。她躺在上面对着天花板想要出神,结果恶臭的不明液体开始倾泻。她躲闪不及,只觉得什么东西热乎乎,钻进鼻孔、嘴巴令人窒息;待嗅觉和味觉回归,她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雨水不是自来水而是某种生理废物。
Y自然去投诉他了。可是向谁投诉?物管自封锁第一天就离开了公寓,清洁工、花匠紧随其后,公寓人人自危。遗留的住户都是闻其声不闻其人。Y在夜里,除了雨声,还听见过别的女人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说什么谁把她抛下,不要吓唬她什么的。雨声越来越大,Y也没法分辨了。Y将脑袋伸出窗户,试图循着最后的声响寻找女人房间的窗;但是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倾斜的大雨,瀑布一样冲向垃圾堆。
所以Y直接朝着洞喊了上去,这一次站在边上,避免被报复性打击。
“喂!有没搞错?很恶心诶!!。。“
洞的那头没有回复。
”喂!上面那个!听到我话没啊!“
还是没有回复。
X早就已经昏睡在洞的旁边。他隐约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于是他开始做梦。梦里有太阳,有草原,有村庄。村头站着他的妻子。屠户站在他的身旁。屠户袒胸露背,身披大褂,神色自若,雕塑一般伫立着—X甚至觉得他不太真实。X还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居然有个老婆--这个女人就是我老婆?女人也和屠户一样,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X想看清她的面容。X走近女人,却发现她没有脸。有的只是一个黄色的椭圆,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量和光线。
X伸手去触这个椭圆。手指碰到的瞬间,椭圆开始扩张,黄色的中心出现了一个洞一样的黑点。这个点越来越大,周围的东西开始模糊不清。草原、太阳,女人、屠户,草原、村庄,全部被卷进黑色的漩涡。现实的画布被洗涤掉了色彩。X还在其中,被黑色包裹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X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可以听见了。好像耳朵终于又还给了自己。他听见一首歌,老歌,在某处听过吧。也许听过吧?
“我。。。
我 要。。。
我 要 你。。。
我 要 你 地。。。
我要你的爱~
你为什么不走过来?”
X被水电工抬走了。被发现的时候,X躲在柜子下面瑟瑟发抖、嘴里喃喃自语着。Y看着X被抬走的。她原本想让水电工来补洞。然而808屋,没有人的迹象。
Y坐在厕纸山上望着那个洞。望着,望着,好像那个洞没有尽头。
雨还是下。
(个人公众号,不定期更新)
文字致敬:“洞”同名短篇 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