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一条来自国宝的留言,请注意查收······”
第一集 黄州寒食帖 失意人生
元丰二年,苏轼因乌台诗案入狱,贬谪黄州,筑雪堂,躬耕东坡。第三年,时值寒食节,苦雨连月,如秋风萧瑟。苦闷的诗人听雨打海棠,碾作花泥,心中生出无限悲凉,遂使鸡毛笔,土稿纸,作诗二首,史称——《黄州寒食帖》。
《寒食帖》横长近两米,诗尾由黄山谷题跋,宋书法四大家,此贴独占其二。页首乾隆皇帝御笔——“雪堂余韵”。那年,春江涨水,大雨滂沱,诗人身处的小屋,渔舟般风雨飘摇,蒙蒙烟雨,亦如他的视线模糊。“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寒食节,大家都吃冷饭的日子,苏轼炖了一锅热菜。他仰头望天,乌鸦衔着纸钱,皇帝远在九重,祖坟远隔万里,想效仿阮籍作穷途之苦,但心已如死灰,再吹不起。东坡搁笔,任凭历朝历代,在他这草稿上盖章、写字。
《寒食帖》数次入藏皇家内府,三遭火灾,又流落民间,一千年的时光,化作几笔墨迹,几方印尼,密麻麻的图章,像后人的手指,戳戳点点,那年的笔迹,已成绝响的叹息。《黄州寒食帖》是苏轼政治理想的幻灭,也是东坡率真生命的的开始。悬针、变奏、飞白、牵丝、堆墨,此刻诗人的肉体极度困顿,精神却无限飞扬,纵然满腹经纶,又有几人落笔无尘,哪怕才高八斗,又有谁出口便是天真。
一千年,东坡已经离去,指尖流淌的文字成为哲人生命的延续,近千年的时光,化成几十克的纸,完成生命意义的提纯。人们念东坡的诗,写东坡的字,渴望从平凡的生活中超脱,从失意中寻找诗意,可几人又懂苏轼,读懂元丰五年的寒食节,此后一句大江东去,换多少孤枕难眠。
第二集 陈国公主黄金覆面 你的模样
再见面时,已是千年以后。
在内蒙古奈曼旗的合葬墓穴里,我们见到了陈国公主和驸马,千年一面,见到的是黄金的容颜。这是一件辽代陈国公主的黄金面具,面具呈半浮雕状,只有0.05厘米厚,用薄金片锤击而成,共有三十三个小孔,起到连缀作用。面具依据公主五官轮廓打造,看上去脸庞有些圆润。这件冰冷的面具之下,曾经有着怎样鲜活的面容?
陈国公主,是辽朝第五位皇帝辽景宗和著名的萧太后的孙女,而躺在她身边的,是她的驸马萧绍矩,他们盛大的联姻,于千年前在北方草原举行。但是,这场令人瞩目的婚姻,只持续了两年。三十六岁的驸马和刚满十八岁的公主先后病逝,面具定格了他们的年华,也定格了那时和这两张面孔,一样可感可触世界。
陈国公主及驸马合葬墓,随葬品共3227件,最具契丹风格的是公主和驸马佩戴的一对琥珀璎珞。璎珞是一种挂饰,用银丝把琥珀珠穿在一起,它们从波罗的海,到地中海的琥珀之路,再通过草原丝绸之路,到底遥远的辽地。
契丹,一个中国历史上的北方民族,马牛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契丹民族转徙随时,车马为家,双足所在,头顶之处,就是天下。他们四时畋猎,以时捺钵,他们雄踞北国,五京并峙,在辽阔的草原上,时代更迭,王朝盛衰,族群融合。
这两张黄金的面孔,镌刻着一千年前一个民族的容颜。面具,就像是一个历史的隐喻,让我们不断想起,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面孔。深阔时间和空间的坐标系里,留下的模样,是生的铭记,那些活生生的人们,他们那一生的悲欣交集,他们未竟的故事旅程,他们热烈的模样,正是你我的模样!
第三集 元青花萧何月下追韩信图梅瓶 和平使者
那一年,我来到渡口,一条毛笔画出来的河岸,阻挡了我的脚步,我望着白色瓷胎,画着几笔水涡,一条溪水上漂着一只小船,船夫裸露的额头与胡子,象征他气宇不凡。一切不过是颜料绘制的表演,《萧何月下追韩信》,一部元杂剧,而我,是戏里的画片,一个用苏麻离青画出来的书生,要上一条用苏麻离青画出来的船,他的身后,一个苏麻离青画出来的官员,骑马追赶,他们叫我韩信。按照剧本,萧何会追回我,我将受到刘邦重用,登坛拜将,建立汉朝,名垂青史,狡兔狗烹,鸟尽弓藏,最后死于乱刀···
我用十秒钟,看完了自己一生的命运,忽然产生一种荒凉。我,苏麻离青,在这瓷瓶上扮演韩信,我本是一抔波斯国的土,化学成分是氧化钴,我是出产于西亚的矿物,在景德镇安家落户,这里盛产高岭土。这种配方烧出来的瓶子更坚固,这瓶子头重脚轻,顶端开一小口,因口小只通梅枝,所以叫梅瓶。我,苏麻离青,他,高岭土,两捧相隔万里的国土,以瓷瓶的形式,达成和解。元青花,我们的新名字,经过1300摄氏度的烧制与烈火的考验,我们不分彼此。
一朵莲瓣的绽放,一束卷草的纠葛,从一组异域风格的几何纹路,到一枚圆形方孔的中国铜钱,中土的缠枝与异国的蕃莲,被画家的手指一线相牵,海螺吹来海风的响动,象牙带来原野的呼唤,摩尼珠带来佛教的光明,金铤昭示富足的祈盼。松、竹、梅,串成岁寒三友的君子品格,写成忧伤的排比。宝相花是动词,绽开佛陀的许愿。伊斯兰世界的蓝与蒙古族崇尚的白,在毫厘间高低相嵌。
这就是我们,青花,世界的花花,花花的世界。从一捧土,到一片蓝白相间的花纹,蓝天白云。仰望天空时,人们会暂时忘掉手中的武器,不自觉地肩靠在一起,让我共同仰望天空吧,朋友!我们的双手除了可以用来拒绝,还可以拥抱,我们的手指除了用来指责,还可以写诗!
第四集 景德镇窑青白釉水月观音菩萨像 水月观音
(“如果国宝不说话···”,这一集,请戴耳机静心聆听)
第五集 金丝翼尚冠 置顶天下
518根金丝,直径0.2毫米,走了八千多圈,成了龙鳞,上万圈后,成了皇冠。
金丝翼尚冠,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御用之物,目前中国考古发现的唯一一座皇帝金冠。整重只有826克,细细密密的金色丝线,像轻纱一样薄透,又如蝉翼般轻盈。工匠是匿名的王者,技艺登峰造极,数以万计的缠绕、穿行、盘旋,竟然难易找到接缝,浑然天成,宛如天降神物。金冠的顶部嵌着两条金龙,镂空的龙身,錾刻的龙首,对着中间一颗填丝火焰珠,仿佛只要一声霹雳,就要凌空腾飞。
和金丝翼尚冠一同出土的,还有一顶乌纱翼尚冠,这是万历皇帝平时常戴的皇冠,出土时,佩戴于万历皇帝头顶。翼尚冠,作为明代皇帝标志性的常服着装,组成冠冕的前屋、后山及折角三部分,象征着君主将家国天下顶戴于至尊之处。
皇冠与凤冠,共同诠释了皇家的庄严与威仪。十二龙九凤冠,被追封为孝靖皇后的王恭妃的凤冠,这顶凤冠总重2595克,合计5斤2两,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细腻的金丝勾勒着满冠点翠,点翠在不同光线下,会折射不同程度的蓝,仿若晨光破晓时星星点点的大海,镂空的金龙,口吐玛瑙,凤冠随着人的动作袅袅婷婷,金丝点翠,流光溢彩。世间能寻、可寻的贵重之物,心中能想、可想的极致心思,凝聚于龙凤二冠,它们汇聚了数十道的工艺,编制出皇家至高无上的威严。
明代帝后服饰,依据以礼治国的纲要进行制定,皇帝和皇后的服饰,不仅是穿戴打扮,还是皇权的社会标志。大礼与天地同节,王者将天下置顶,金丝与点翠,龙飞与凤舞,显示着明人高超的技艺和典雅的审美。四百年后,龙与凤从皇家走入民间,成为喜庆吉祥的标志。
飞龙在天,有凤来仪,龙凤呈祥,好事成双!
第六集 黄花梨夹头榫卯画案 明式家具
(本集也重在观看,这里只是很少的截取要点。正片细节和信息量点满,别眨眼···)
“明至清前期,材美工良,造型优美”
“夹头榫,明代家具典型结构。牙条+牙头+腿足=夹头榫”
“榫,是凸;卯,是凹”
“案面≈木建筑的屋顶,腿足≈木建筑的柱子。有了牙条,可以联系腿足,辅助承重;有了牙头,可以固定腿足角度,增强刚性节点。家具吸取了木建筑的结构,倾斜的腿足,让结构更加稳定,避免头重脚轻的视觉效果。方圆几何的轮廓,让造型有着理性的秩序”
“黄花梨的学名的降香黄檀,心材色红褐,木材坚硬,纹理精致美丽,惜生长迟缓,不合一般需求。充分展示木材纹理的素工,是顺应自然的美学观,天然无我,大道至简”
“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也”
(P.S. 纯个人观点,这集的展示风格,很类似第三季第10集的《立狮宝花纹锦》,一个程序员泪目,一个设计生狂喜,建议一起观看~)
第七集 泉州湾后渚港宋代海船 福船回家路
南洋的贝壳,经年累月附着在船底,长进了木头里,这样的远洋贸易船被称为“福船”。即使被海水侵蚀,被蛆虫啮噬,面临狂风巨浪也不敢停歇,打上补丁继续前进,它亲历过千千万万艘中国木船梯航万国的时代。南宋末年,它满载海外珍宝回到泉州,又沉入海滩泥沙中,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泉州非物质文化遗产,泉州木偶戏展示福船的故事,非常有新意。《福建木偶戏后继人培养计划》也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名册)优秀实践名册)
随后的时光里,它带着剩余的物品,封印在时间中,它曾带我们远渡重洋,又护送我们回家。福船,以福为名,纵横四海,劈波斩浪,向海而生!
第八集 朝元图 神仙的样子
神仙是什么样子?面壁者默然无言,须臾,抬起了握笔的手,线条从笔尖缓缓流出,如江河在大地上绵延伸展。原本空无一物的白墙,转瞬间满壁风动,天衣飞扬。传自唐宋的画稿中,衣带依然飘舞。刹那间,如同舞台帷幕拉起,云开雾散,光满尘璧,近三百身神灵,在四百平方米的壁画舞台上,各安其位。八位高大三米的帝后,占据队伍中心位置,带领圣众前来朝谒元始天尊,这便是被称为《朝元图》的景象。
掌管这天地万物和尘世祸福的神仙们,都有着人的模样,此时,太阳和月亮不再轮流登场,而是并肩同行。五星紧跟着日月身后,在这里,他们化为文官、武将、老翁和少女,熟悉的北斗七星,也拥有了年轻英俊的容颜。头顶上的群星,沉默无言,却成了人员眼中性格各异的老幼男女。
忽然间,电闪雷鸣,便与令人生畏的角色四目相对:北方四圣,身形魁梧,面容狞厉,仿佛一顿足、一怒吼,大地就要为之震颤。大地上的众神,也未缺席盛会,五岳均身着帝王冕服,庄重与威严并存。而当我们的目光与一件道袍上的仙山相遇时,才惊觉刚才所仰望的山川神灵,只是戏台上的扮演者,画家像是指挥者,行笔或轻快流畅,或顿挫有力,造就了顾盼生辉的面容,迎风飘舞的长线,和谐典雅的色彩,演绎着令人沉醉而又似曾相识的瞬间。玉女和神官身上穿戴着永远不会失去光泽的珍宝,用于供奉的鲜花瓜果,也躲过了枯萎或腐烂的命运。
七百年来,永乐宫始终是典范,视觉奇迹遥接画圣吴道子的神采,也启示了一辈辈民间匠师。最终,神仙的样子遍布山河,照亮无数祠庙和道场。庞大的队伍,在时空中稳步前行,如天地运作,万物以息相吹。虽然一切如同画家创造的戏剧,我们依然听见人间的衣裙飘舞,也听见了宇宙的呼吸。
第九集 瑞鹤图 皇帝的心事
政和壬辰年,我已在位一十二年。正月十五上元节的第二天黄昏时节,皇城端门忽然被祥云笼罩,霞光低映之下,巍峨门楼仿佛天上的仙宫一般。众人纷纷驻足,仰头观看,此时一群仙鹤蓦然而至,其中两只站在殿脊的鸱吻之上,悠然闲适,顾盼生情,其余则在空中盘旋,或翔或展,或息或鸣,姿态各异,无有同者。它们飘逸俊秀,组如璇玑,远近大小,灵动万方。那日空中,天色如雨过之青,更衬鹤群如应奏节的翩翩仙舞。往来的百姓和百官,无不惊叹称奇,久久不肯离去。直到鹤群飞向西北方,消散于天际。
这次瑞鹤来仪,让我非常感动,因此一定要记下这个时刻,还要亲手把它画下来,让大宋子民知道,它是如此真实的发生过。正所谓“清晓觚棱拂彩霓,仙禽告瑞忽来仪,徘徊嘹唳当丹阙,故使憧憧庶俗知”。今之大宋,哪怕一块石头,都带着神奇,御苑中这块祥龙石,它蜿蜒之势,仿若游龙。下雨的时候,石头里蒸出水汽,这便是云中腾龙的顶级瑞象,
我曾两次临写南朝千字文,其颇合心意: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坐朝问道,垂拱平章,遐迩壹体,率兵归王,坚持雅操,好爵自縻。图写禽兽,画彩仙灵,指薪修祜,勇绥吉卲。
我颇爱写书作画,我设立画院以领风尚,如祥云,如瑞鹤,让万般祥瑞成为大宋的寻常场景。只是我不会想到,十五年后,我这天下一人,将被掳至苦寒之地。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