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 1979 年的《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就像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近似的班底、近似的主题、近似的取景、近似的节奏,以及从缓慢行走的节奏中徐徐展开的故事。如果让我乱谈《空山灵雨》,所起标题也同样可以是一个问题:三宝寺究竟有多大?
在《空山灵雨》的开场中,文安居士一行整整走了10分钟,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跨过一道又一道门槛,穿过一进又一进院落,才终于来到下榻的斋房;随行的白狐和金锁照着地图寻找三宝寺的藏经阁,又是一番兜兜转转、跑跑跳跳,老江湖也迷失了方向。胡金铨用时间换空间,三宝寺之“大”,直令人印象深刻。
《山中传奇》的开场也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相比《空山灵雨》的静默,它还多了几句台词。但两相比较,还是能看出个中差别。《山中传奇》用时间要换的,不是空间之“大”,而是地处之“偏”。所以主人公何云青一登场就走到了天涯海角般的海边,青山、边寨、荒宅、古亭、流水瀑布、日出夕落,这般不停地走啊走,越走越是荒无人迹,终于在缥缈悠扬的笛声中走入了一座满是厉魂怨鬼的鬼蜮。
寺庙里的大师父跟何云青说,京里的大师等着这部经书做法事,要为埋骨边关的亡魂超度,你要尽快把它抄完,还特意给何云青找了个清净之地,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抄经。可是,开场胡金铨式的漫长行走,一上来就磨灭了观众的耐心,不禁使人疑惑:这么紧急的一桩事情,为什么要安排到这么偏远的一个地方?难道不能在寺庙里抄写吗?寺庙难道还不够清净吗?
用电影里的话说,何云青也就是个混子,为了挣钱才来接这个活计。你瞧他到了经略府,也不着急干活,倒是先应酬起来,还为女色所迷倒,整日价缠绵。闲暇时抄抄经,累了就与女眷厮混,赏风赏月赏荷花,浑然不觉有任何紧迫的意识。甚至到了故事结尾的紧要关头,女鬼来袭,崔参军和另一个善良的女鬼庄依云都来催他赶紧把经抄完,他也还以“心难定”为由,表示抄经之事难以为继。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读了几本和“工作”有关的书籍,看这部电影时,我总不免觉得何云青的闲适自有其自由的一面——电影旁白是这样描述他的:“有一个落第举子,念了一肚子的书,也找不到一件象样的事由儿,他就东抄抄、西写写,混个嚼谷儿。”
反倒是那些怨鬼佛僧,都在千方百计盼着他完成这项抄经之业而汲汲营营。电影结尾,黄粱一梦,醒来的何云青一个转场就完成了这项“工作”,寺庙里佛僧也念叨起超度边疆战士亡魂的梵呗之音。
节奏之快远不及整部电影近3小时时长的一梦之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