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看的《马可波罗》,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部片子很难找,几年前曾经在网上看过美版。最近因为新冠疫情,总会想起《马可波罗》中在霍尔木兹遭遇疫情的片段。那个片段是童年阴影之一。今天在爱奇艺里居然发现了85年配音版,非常激动。
非常非常喜欢这部片子。即使30多年后重温,仍然惊叹于那种沉静悠远的气质。有影评评价电影有元人冲淡萧远 、阔大沉雄的气质。这两个词用得太好了。就像看泛黄的旧画,配上老式的配音,现在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先说霍尔木兹那段。整个城市坐落在波斯湾边,所以马可波罗一行纵马来到海边,遥望白色的城池,非常漂亮。但进入城内,是狭窄的街道和肮脏颓倾的土墙,戴着尖帽子的波斯人和哭哭啼啼裹着面纱的妇女抬着尸体走过,路边有一堆堆燃烧的衣物,身穿重甲的武士不时将发生瘟疫的门户用巨木封住,屋内传出哭叫声。这段非常写实,从道具到氛围极有质感,让我难以忘怀,所以武汉疫情时我就一直回想起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所有的道具都做旧十足,不管是屋舍庙宇,还是马可一行走过的各个国家民众粗布结裹的服装,真实得令人发指,绝非现在影片里簇新的塑料感道具可比。
马可一行在霍尔木兹客栈里险遭疫病,最后成功逃脱,这里不再剧透。老派的电影这点很牛逼,没有戏剧性的情节,就是平实白描,但那种压抑和恐惧,深入骨髓。也许这也是过去一千年的文字传统,那时候的人可以踏踏实实读一本书照样爱不择手。
顺便说一下这座霍尔木兹城池,是波斯湾通往印度洋的咽喉门户,去年伊朗危机的焦点。伊朗在此扣押英国油轮,又有美军击落伊朗无人机。马可波罗当年打算从这里坐海船到中国。在电影里是因为疫情无法出海(影片里有当地守军将闹瘟疫的船烧毁的段落),实际情况是他们在这里等了2个月没有船出海无奈从陆路翻越帕米尔高原进入中国。
电影里在马可进入霍尔木兹之前先到达大不里士,被一位叛教的威尼斯人率领的阿拉伯军队俘虏。初中时看这一段觉得挺无聊。重看后发现这里借皈依伊斯兰教的威尼斯人之嘴控诉了十字军屠杀穆斯林的暴行,觉得很有意思。通观整部片子,里面讨论了不少宗教的内容。比如马可一行在耶路撒冷与教宗的交往,在扬州与全真教的接触。影片还给了信仰景教(基督教的异端)蒙古贵族不少篇幅,比如忽必烈招待各个蒙古大公时,特意注明乃颜佩戴十字腰刀,说他是基督徒。忽必烈皇后与马可波罗讨论乃颜叛乱时一边将十字架供奉在神龛里。小时候没太注意这些细节,现在看很有意思。
但有一点不太明白。马可波罗进入大不里士时应该是1271年左右,那时已是伊尔汗国时期。旭烈兀与1258年灭大食阿拉伯,卒于1258年。阿巴哈继位,定都大不里士。所以此时应该已被蒙古统治,不应有阿拉伯军队。但电影里那位叛教的威尼斯将军还在大不里士斩首了一个蒙古俘虏,有点说不通。另外,在霍尔木兹的军人装束似乎也不是蒙古人。
但这部片子当年经过各国专家包括中国元史专家仔细审核,照道理不会有如此错误。也许我哪里理解不对。
重新看这部片子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这部片子配乐极赞。我当年就很喜欢,但最多只能哼第一句。一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 Ennio Morricone 。他的《荒野三镖客》、《天堂电影院》等等是电影配乐的顶级之作。这部片子配乐悠远,古风盎然,充满了乡愁。我最喜欢主题曲和Monica主题,配上如元人山水画般的色调,有一种淡淡的哀愁。
我还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演员。其中粗鲁猥琐的仆人居然是《星际迷航》的斯波克演的!Holi shit! 在《星际迷航》中天神一样的斯波克,居然演过如此猥琐的仆人。查了一下,他在1982年除了《马可波罗》外还同时演了《星际迷航》第2集《可汗的怒吼》。因为这一查,才知道他原来还导演了《星际迷航》3、4。这个仆人在中国救孩子被烧伤,马可波罗希望带他回威尼斯,他在病榻上说就希望留在中国,因为如果去威尼斯会被看作怪物,在中国大家都把他当做“遭罪的兄弟”。他感伤地说这一路“闹了不少笑话”,希望马可原谅他。马可噙着泪水亲吻了他然后离去。这一幕非常感人。顺便说一下,老式的电影翻译非常棒,这里“遭罪”、“闹了不少笑话”翻译得极其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