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101教室看了杜海滨的《伞》，非常角落的位置，扭曲着脖子，我依然将它看完没有睡着，因为它迫使我的脑子疯狂的运转。甚至很想找个人聊聊。

不难想象，一部纪录片的褒贬不一。我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感觉。

单看片名“伞”这样一个可以具象可以意象的名词，包含了太多的可能性。但是看过影片之后，我认为这个命名相当失败，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有着多年拍摄和制片经验的人会犯这种肤浅简单的错误。

第一次出现伞的镜头，让我以为要以伞的一生为脉络。后面出现的伞店，也让我对这种猜测更加肯定。但是后面的纪录，却又像一条有迹可循的林间小路突然消失了一样，跟伞再也没有直接的关系了。由衷的说，第一段伞厂的很多镜头运用非常之讲究，我喜欢女工缝伞骨那一系列的镜头，陌生化的处理，近距离纪录那些机械却熟练的令人吃惊的动作。

可能因着“伞”这个初衷的指引，后面两段导演刻意选择了雨天，在求职雨天和稻田雨天中，伞再次出现，但已经不是主角。在求职雨天中，教室外面摆放的伞被下课的同学们一把一把的陆续认领走，最后剩下一片空地。不知理解的是否牵强，我觉得很巧妙又很仁慈的暗指了，求职学生的命运就像等待被认领的雨伞，随着一把一把伞被拿走，心中竟然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一种神经质的紧张和期待，生怕有一把伞被落空，单独留在镜头中，好在没有，我想敏感的观众会受不了这样绵里藏针的暗喻。

稻田雨天，不想说了，伞的出现，不知意义何在，太牵强，求讨论。

现在回想起来，《伞》中还是有很多让现场会心一笑的镜头。部队考条例，不走运的战士站起来将“四个报告一个依靠”和“四个知道一个跟上”混了个一塌糊涂，还在教官的提示下，硬着头皮瞎编。女兵自我批评说，缺点是“我的床单不白不平。”这样的纪录，有些辛酸却入木三分，如果单做这方面的纪录片，这些都是闪亮的小细节。

整部纪录片不乏熟悉又陌生的动人细节，但是五段式的宏大结构，企图囊括工农商学兵的野心，让片子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纪录片到底要拍些什么呢？如果仅仅是纪录客观的真实存在，那不是又回到安迪·沃霍《帝国大厦》的原点，但人家好歹是开天辟地的意义。如果是要揭示生活中的非常态，那是否又和《走进科学》、《科学探秘》难画界限，掺杂猎奇和窥视。如果要深刻的表现生活，那同样表现工厂的机械化劳动，卓别林的《摩登时代》显然已经创造了不可逾越的历史记录。

在过往的展映史上，一位法国人曾经质问《伞》的导演，“片子里无论是对伞厂工人的描述，还是对部队新兵的描述，都没超出我的所见，你片子的原创性在哪里？”哎~~~

在片子中，我可以感受到作者拍摄过程中的挣扎和取舍。初衷是围绕着伞，但想必拍摄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非常生动的故事，比如那个为求职招聘会会场维持秩序，自我陶醉，声称要拷问知识分子的保安，绝对是异常精彩的神来之笔，狂爱。但是在“伞”这个大概念下，任何精彩的过度发展也不过是节外生枝了。如果整个结构不能合理的承担起每个部分的饱满，那么突出的部分只会让整体看起来像个长了大瘤子的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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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到底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拍纪录片？

当你腾出可以看一部好电影的时间，可以吃一顿大餐的时间，可以嘿咻happy的时间，静下来去看一部纪录片时，你期待看到什么？

面对什么样的题材时，纪录片有着其他体裁所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谁给我推荐一个真正打动了你的纪录片？不要豆瓣推荐，不要老师推荐。一部真正你自己认同的。

———————————————————后记———————————————————

其实今天非常累&困，写上面这些7788的时候经历了，困，但是不吐不快——困，脑子还拼命要想明白——困，想不明白，更困——困，怕这个时间发日志没人理我——困，没力气想了。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赞的，骂的只是冰山一角。哪位感兴趣陪我聊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浅薄的人。可能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决定要自己变得深刻。也是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得知变得深刻的捷径就是丰富自己的阅历。于是，我开始变得功利化地区对待生活中一些原本可以更简单的事情。比如说旅游，再比如说电影。

整个《伞》，讲述了现在中国的几个很有代表性的阶层：南方代工厂里天天一个动作高强度不断重复的农民工；浙江某城市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和挣扎在一块两块的擦鞋女；穿着精心打扮的衣服却挤在招聘现场苦苦等候同时还受工作人员调侃的毕业大学生；为了改变命运而参军但是进去之后才知究竟的新兵；靠天吃饭抱怨命运但同时又向命运低头的农民。

这个纪录片让我记住让我印象深刻的原因，一个是散文似的记录风格不会夹杂很多字母去分散你的注意力，可以让你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摄像机面前的那个角色当中去，去切身体会当事人的各种心境。

工厂里的工人刚领完上个月700多的工资，听着别人比自己高的工资，迅速走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埋头于当天的工作中，似乎更加卖力了，似乎更加麻利了；擦鞋女为了借几块钱而撕破了脸、为了一块钱而和顾客争论不休；毕业大学生在人群当中\在一个个一直重复着“等我们的HR回去看过之后......”的企业招聘人员面前的麻木和卑微感，再加上这一段最后一个画面，一个男生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边靠着墙，一遍轻拍安慰女生，一面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部队里，新兵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还不是很熟悉的一套“标准用语”，看着才进去两个月的他们似乎就看到以后某时千人一面的场面，貌似这样的部队才好管才会有战斗力，有了纪律性，没了个性，没了人性；在黑暗中生气了一把火，在火光摇曳中农民老人道出了多年心中的苦闷，他说他有时做饭的时候都会流泪，但是转眼一想，有什么办法呢？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办法呢？对命运的愤慨的同时，也在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认命。

所有的感受似乎我都能体会到，我知道我体会的肯定不全面，但是还是很感谢纪录片这种能让我这样没有什么魄力的人也能增加一定的经历。走进纪录片里人物的心里，好像我当过一样。

另外让我感慨的是，这些在我们看来是弱势群体的人，心中都有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而悲哀的是他们上面的那个“阶层”还是处于我们所定义的“弱势群体”当中。农民说自己老了，不然还可以出去打工，不用在农村辛辛苦苦一年连一百块钱都赚不到，不赔钱能拿自己的粮食养活自己就谢天谢地了；但是农民工那边处在一个无限循环毫无看到出头之日的希望的空洞和盲目当中，他们是多么希望换一种生活或者说生存的方式啊，也许他就开始羡慕那些跟自己一个村子但是没来打工而是去参军的玩伴了；殊不知部队那边的情况也不如耳听到的那么好，每天都在气喘吁吁中、在“是，我发言，本周我的思想情况基本稳定...”的格式化发言中度过,他们是多么羡慕那些能够上大学的传说中的"天之骄子"们啊；而那头呢，娇子们没辜负他们的期望，正在招聘市场里面下饺子呢，一个一个扑通扑通跳的毫不犹豫，是面无表情的麻木还是义无反顾的无畏？不知道毕业生们心中愿意过哪种阶层的生活呢？也不知道那个阶层又又怎样的苦衷呢？

呵呵，金字塔，挺有意思。越想往上爬越痛苦，越痛苦越往上爬。

比较客观但易流于冗长沉闷的“第三只眼”纪录片和偏激但有趣的填鸭式论文纪录片，我个人倒是很希望能够寻求到一种将“第三只眼”与填鸭大法结合起来的发展方式，从纪录片的根本目的出发，在合适的部分使用最为合适的手法，寻求二者的均衡。在这个方面，我觉得杜海斌的《伞》是个很好的尝试，应当值得借鉴。

《伞》起始于广东中山一个小镇的制伞工厂车间，从大量年轻的制伞工人的机械重复性手工劳动开始，随着伞这种商品的流程，镜头进入浙江义乌的小商品集散地；随后是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大量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自主择业，人才市场拥挤异常，同时高中生们也为将要到来的高考而忙碌着，雨天里大家都打着伞，人人行色匆匆。除了手工业、经商和求学，另一种脱离土地的方式是当兵：体能训练+思想汇报。而当所有的脱农方式都被介绍完毕后，镜头又回到了起点，河南洛阳某乡：农民麻利的收割着雨前早熟的麦子，一顶残破的半自动伞遮不住拖拉机上巨大的麦垛；老农在昏暗的土房里对着镜头讲述辛苦一年如何入不敷出，而我们的思路，也如同一柄收起的伞，终于回到伞尖上最基本的问题：中国农民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在归拢于河南洛阳农村之前，整部电影真如同杜海斌自我介绍的一样，如同一把撑开的大伞，覆盖在所有中国经济最活跃的脉搏之上。在前面这些“探索”的部分，影片基本采取了完全“第三只眼”的表现方式，镜头记录得纯粹而真实，没有任何的背景音乐或其他引导观众的画外音，仅用字幕将不同的部分粗略连接起来而已。不管是制伞小工们在宿舍里讲着有点粗俗的笑话聊天，还是军营里小女兵们汇报思想的过程都自然不造作，这些具体的小片段杜海斌都拍得真诚又坦率，充满了自信。

影片最后以洛阳老农的自述收尾，非常感人，甚至略嫌煽情。这里强烈的情感流露对比于先前的隐忍与淡泊在影片的整体流程上显得有点突兀，分析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我觉得主要有两点。一是影片突然从“第三只眼”转变到选择性视角来阐述导演的个人观点，这中间的变化缺乏手法上的过度，仿佛突然从一个漠然的路人转变成温冷温暖的亲人，一下子从抽象的概念具体到了活生生的人，尽管结尾很为影片增色，也十分令人动容，但其对比之鲜明在情感上让人难以接受；二是影片“第三只眼”部分过于单调，缺乏叙事的节奏感。比如在描述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们在拥挤的人才市场排队等待进入大厅投递简历的过程中，一个细节是负责秩序的管理员问大家“为什么读书”，如果说第一轮的回答还较有趣味性的话，那么第二轮完全同样的内容便显得无聊起来；再比如高中生们下课后一个个寻找晾在教室外的雨伞的片段，过于细微琐碎的长镜头让影片的节奏缓慢又冗长，不过好在马上出现了一个节奏变化让这一部分整体仍算精彩：雨天里小女孩撑着伞在积水的便道上跳着玩，差点滑倒，这个小小的戏剧表演一下增加了观众的带入感，前面的“松”终于接上了后面的“紧”，尽管这个细节与影片的主题并无紧密关联，但它为平缓的叙事增加了起伏，是这一部分的高潮。

对比《伞》中出现的两种不同表现手法，不难发现，需要阐述影片观点的时候，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客观”而滥用“第三只眼”的隐忍，不肯选择细节视角从而让影片流于空泛和过于概念化；但在陈述细节观点的时候，采取Michael Moore那种信息轰炸的填鸭大法效果不一定好，它很可能让人心生怀疑从而降低影片的说服力。这个时候，欧洲古典主义，安德烈.巴赞的Mise en scène，引入候孝贤、蔡明亮、贾樟柯等所推崇的长镜头，长短错落松紧结合，才是增加客观性的最佳表现手法。

我觉得不少纪录片跟许多其他中国第六代导演的故事片的问题都在于，太过靠近欧洲古典学派的风格，过于崇尚“第三只眼”的客观性而放弃了叙事的节奏感，没能向二者中间的平衡点靠近；而由于没能把握住好莱坞填鸭大法在表达观点上的优势， “第三只眼”也没能完全发挥其全部影响潜力。杜海斌的《伞》尽管在二者的结合上做出了很好的尝试，但对于面的描写还是过于冷静了，或者说，过于依赖“第三只眼”描述概念性的“面”，而没能抓住带动观众的“点”，其可看性还有增强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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