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中国开始渐渐有多起了悬疑,侦探类的影视剧,特别是今年两大网剧《白夜追凶》和《无证之罪》分别在两大平台上线,口碑都好的不要不要的。还有这两年的院线电影《烈日灼心》,《心理罪》,《记忆大师》这些片子都慢讨观众喜欢的,不过这个《暴雪将至》虽说片子有些沉闷,但不是精彩,且虽同为追凶悬疑却并没有让追凶成为主角。说句话,这片子也许不会分数很高,但我喜欢。
关于《暴雪将至》最能被人拿出来说的自然是段奕宏又拿了影帝,这个演员是早在《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中就已经被大家认识的老戏骨,有些人可能还在更早些时候孟京辉的戏剧舞台上见过他。这次人家又拿了影帝,对其演技没必要在做多余的恭维式的评价。让我更喜欢的到恰是这部电影,关于导演也是编剧董越有意无意之间在这部电影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些事儿。
绕远一点,先从百年前的英国说起,额,或者近一点先从前几天刚上映的阿加莎·克里斯蒂老奶奶的经典之作《东方快车谋杀案》说起吧。这两部片子档期在中国里的很近,这两个故事背景在相差很远,但这两个故事刚好是悬疑侦探类小说的两个典型类型。看过侦探类小说不多的人也许会觉得《暴雪追凶》这样一个故事的结尾不落俗套,其实不然,这样的结尾(我就不剧透了)在有了上百年类型文学的侦探小说中早就有过相似的,只是结果没有段奕宏(老余)那么惨。
阿加莎·克里斯蒂是前辈,名气也是享誉全球的自然要先说她。这位老奶奶,被称为英国推理小说界的女王,因其著作等身。说等身是委屈老奶奶了,对其稍有了解的读者都知道,人家写的小说集加起来可以有100多本,还有十几二十部戏剧舞台剧,笔者曾经在一家旧书店见过她的中文翻译全集,两个书架全放满了,并在那里,成了一面墙。
后来侦探小说看的多了,发现像阿加莎这样的小说家可以再推理小说里单独分成一个子类,就是将推理故事单独做成一个文字游戏,或者文字迷宫,让所有人去猜,作者和读者基本上出在同等的信息量上。对于那些写这些推理故事的人阿加莎来说,这只是一些文字组成的迷幻技巧,就像魔术师的手法,总是有办法能变出新花样,而且涉入越早的人能变出的新花样越多。再后来,翻书翻到侦探推理故事内部的子类越来越多,但对这类小说的兴趣反而越来越小也就看的少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算是在侦探小说流行上升期开始写作的,自然有很多机会变花样,就像现在流行的那句话一样,风来了猪都能飞起来。更何况阿加莎奶奶可是一只顶聪明,顶博学的黑乌鸦呢。到了后来,这样的风格在各地流行开来,在美国有个叫范达因的还专门编写了侦探小说写作规则“范达因二十则”,上面写了各种建议推理小说家不要做得事情,那些规则写的就够有意思的,这里不细贴出来有时间可以自己去买书看看。在日本还有一个坂口安吾的还在报纸连载小说的同时向读者发出挑战新,谁能在小说结尾之前说出凶手和正确的推理过程还有奖励。
前段时间看到网站到处有阿加莎奶奶的经典作《东方快车谋杀案》新电影海报,却着实提不起兴趣,一来,小说我看过,且作案手法离奇至今难忘 。二来一大帮自称原著党的人在口诛笔伐,还他们原本的名侦探波洛。三来,这类耍花招为主的故事总有个缺陷,看过一次,未必会再有第二次兴趣。比起这个新瓶装旧酒的外来片,倒是同档期《暴雪将至》更能提起我的兴趣。它走的完全是另一个方向,简单的来说,阿加莎写的很多(非全部)小说是把推理悬疑本身当做目的,《暴雪将至》这类故事就是将推理,悬疑这些因素仅仅当做表达的手段。二者比起来,前一类节奏更快,看起来更有娱乐性,就连笔者中学时候的数学老师都会开口和笔者借侦探小说看,还点名说想看日本本格派某位作家的,但后一类往往更耐读一些,毕竟除了悬疑花招还有很多别的可看,可以慢慢琢磨,有很多关注社会问题的作家会喜欢走这类路子。
《暴雪将至》这部电影里有很多东西都让人看到能够觉得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不是杀人案件,不是悬疑凶手是谁,更不是江一燕为啥没床戏,而是情绪,《暴雪将至》很好的释放了那个年代底层人的情绪。片中每个有必要被人记住的人物都有着自己的情绪。老刑警的情绪是厌恶,颓废,疲倦。江一燕的是挣扎,最后绝望。李警官的情绪,是对老余的不耐烦。就连那个杀妻的下岗工人也有明显的情绪,他是疯狂的。
最变态的就是老余(段奕宏)他的情绪是兴奋的,亢奋的。当老队长问到他,厂里有没有什么失踪人员的时候,身为该厂保卫科科长的他,反映出来的情绪不是低沉,失落,也没有觉得自己失职,是打了鸡血似得问,“死的是不是他们厂的。”更无须提他片中余下的那些行动,在正常的警察制度之外,他的动作很多是多余的,他所做过的事儿和盘问过的人,多为警察早已排除在外和调查过的。这些都是他在已知道的,对于现场的线索,他很明白的和自己徒弟说,“警察早就翻过好几遍了,他们还能留给你。”他其实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位置,只是不甘心。
推理悬疑故事,警察,侦探这些都是现代社会的产物。现代化的社会理念认为社会是一个理论上应当完美运转的大机器,以前的人喜欢比作时钟,现代的人喜欢将其比作计算机,我们都管它叫机制或者体制。人就是组成这个机器的零件,或者说螺丝钉。有人重要不可随意更换比如一国首领,有的零件不重要,有的螺丝钉甚至让人觉得多余或者捣乱。但理论总归是纸上谈兵,真到了实际上谁也说不准,再好的机器也要有人修,有人给他换零件,警察机制就是专门维持机器正常运转的纠错机制。
社会终归不是机器,人也终归不是零件,总是会有情绪,有喜好,有欲望,且一切受其支配,而并非那个按钮开关。这个时候,侦探悬疑类故事反而成了一种很有能量的表达方式。在这个片子里,导演董越用永不改变的潮湿阴冷的天气和片中每个人的情绪反应表达了他对那个时代下工厂改制的理解,余国伟。余下的“余”,多余的“余”,国家的“国”,伟大的“伟”。反过来念,“伟大的国家里多余的人。”余国伟只是片中这群人的代表,在片中因为一点点表现的机会而挣扎,亢奋,努力的想做一个不多于的人,一个有利于体制的人,但是体制不要他,体制让他“摆好自己的位置。”体制冷漠的告诉他,他打扰办案了。
相比起他以及片子其他人物所表现出来的情绪,那个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是谁,叫什么还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只是那个时代下,诸多被认为多余的人中的一个,他们压抑着被自己的欲望所捆绑无法解脱。这是悬疑类故事中,这一派所能做到的,也是它们比纯粹的玩弄文字迷宫所更耐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