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我们。”把泰戈尔的名句抛在影片首端,既是提纲契领地点睛,也是整部影片最有趣的视点误差。《提着心吊着胆》这部国产影片首次现身大银幕,是去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时,评论不一、有褒有贬,倒也激起不少影迷的好奇心,毕竟在国产片市场日益扩大的今天,想赢得一边倒的喝彩声的确不太容易。
被贴上“喜剧、黑色幽默、环形结构”等诸多标签,不免让人联想到自《疯狂的石头》已降,《心迷宫》、《追凶者也》等博得众多好评的一系列影片,不过《提着心吊着胆》的导演李雨禾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还是拍出了属于自己的特色。影片设置在中国东北,然而除了全员一口浓烈的东北腔,架空的背景显示不出更多地方特色,只是将故事发生地点定位于农村,而北方话(尤以东北话为甚)更具鲜明特色和辨识度。上述几部好评影片也均在农村拍摄,其实中国农村真的有太多不乏戏剧曲折的鲜活故事,希望国产影片能多从中汲取养料。正因为背景架空,让本片呈现出舞台剧感的质地和光泽,也使这个不无荒诞的故事有了安身立命之地,配合演员略带夸张的表演,较好地完成了一出黑色幽默。
影片结构规整,共分六个章节,首尾呼应,主要有这几组人物和几个主要段落:1、妻管严杨百万疑心河东吼马丽莲出轨,从网吧常驻者哑巴和何努力那里“确认”后怒气冲天。2、三脚猫江湖郎中毕见效顶着“道上大咖”小马哥的名义,原想坑蒙偷摸算数,谁料抢劫珠宝店的胖瘦二人组分赃不匀,其中胖子恰巧当晚来寻前几日粘在桌板反面的戒指,目睹毕见效与马丽莲恶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胖子打晕毕见效,把戒指和毕见效偷的钱财一股脑儿席卷走人。3、杨百万和马丽莲以为毕见效“挺尸”,与当警察的二舅斗智斗勇,然而“尸体”失踪。4、网吧青年何努力冒充富二代泡顾小姐,先是挤扁了未死的毕见效,后又撞飞了骑摩托的胖子。5、胖子爬回饭店,与马丽莲殊死搏斗。
几条线索分开叙述,在细节上互补,让全知视角的观众获得完整案件过程,而身处其中的各组人物,却如深陷迷宫,直到最后都无法明白真正的「真相」。因为处于彼此孤立的“平行世界”,几组人物互不知情且各揣秘密,就非常容易造成错层的意外和重重巧合,每一层都包含了前面已知故事的元素,又推动后面情节的发展,并在不断的意外巧合中制造笑点,利用错位认知达到发笑、而非流俗的嘲弄取笑或卖乖露丑,是比较高级的喜剧处理方式,也保证了本片在口碑上的传播力度。“蝴蝶效应”引起的细微变化,往往在事件中起着关键性作用,成为下一个段落逆转的利器,这种宿命性质的走向一方面是人类欲望膨胀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人性凉薄多变的荒诞性。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一边享受错位引发的笑料,一边自己在心里慢慢拼凑整个事件的始末,自有一番动脑的乐趣。
多线叙事讲究的是玩味结构,本片以小格局见长,在有限的空间内打造精巧迷人的“五脏俱全”,对剧本的要求相当高,尤其是以悬疑推进剧情的影片,稍一疏忽就容易在逻辑和细节上出现闪失,只要有一个榫头对不准,就难以自圆其说下去。显然,《提着心吊着胆》在打磨剧本上下了不少功夫,不惟是几组主要人物,连一些边缘角色都有独到功能——如粮油店老板极其妻子,以及他家的狗,解释杨百万在事发当晚的去向,并为他解开心结原谅妻子提供证据;又如哑巴,既是杨百万恶向胆边生的源头,又是何努力泡妞的助手,也正因为泡妞成功,才引发其后一连串事件。因此,这些角色的都具有担当叙事功能,且对主角的行为和性格有补充说明的作用,另外还提供一些主线外的笑料,契合整体氛围。
导演李雨禾应该也是一位资深影迷,影片流露的迷影体质很明显。比如最让人称道的三段默片的使用,抹去与影片主基调不符、也不太容易拍好的打斗场面,将流俗化的打闹混乱场景调和出荒诞意味,重点凸出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演,夸张发噱,具有哑剧的喜剧效果。默片作为电影源头,突然空降在21世纪的中国的大银幕上,混搭出一种奇异的效(笑)果。还有一个桥段,杨百万看到毕见效尸体后吓得落荒而逃,在一个长廊中摔倒,这个长廊的光影设计和几何造型有表现主义的风范。最好看的是最后一段追逐戏,胖子折回“仙客来饭店”,与马丽莲在走廊里猫捉老鼠,充分利用饭店的地理形势,上蹿下跳,东躲西藏,是不是很有点基顿的味道?当然,冷清的饭店周围环境、饭店走廊内的打光和色彩,以及无处不在的黑色幽默,又依稀科恩兄弟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