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户士郎(吉田宗洋饰)这个角色,很微妙的,在多瑙视频的评论区和B站见面会录像(av48611610)的弹幕区得到了两种基本相反的评论。前者以大骂其“渣”为主,而后者则洋溢着更多粉红色的赞美,从“比起久住,感觉城户和33更有cp感”到大夸“吉田本田”的深厚演技云云,不一而足。
想说,丸木户老师真是画出了一个完美三角,每个尖尖都惹人心爱。笑。木岛老师的带着透明感的工口气质有一万种撩人自不必说,久住年下小狼狗的率真人设也实在让人心跳砰砰——但是,但是,在就着六话《靛蓝色的心情》喝完三杯威士忌的此刻,我还是愿意把我所有的爱献给城户这个角色。私心觉得,是他那恰到好处的瑕疵感,功不可没地让这部漫改作品“站”在了三次元的荧幕之上。
城户其实是个怪没劲的人。有过文学的初心,却没多少才华;在同学里人缘尚可,却远远谈不上主心骨的地位;等出了社会,会和女友应酬,会陪社长假笑,但既没形成独特的人格魅力,也没能混成个真正意义上的世俗人精。硬要说的话,可能也就每次在“地板咚”木岛老师的时候分外使劲罢了。那逢做必“咚”的套路,一度让我心里嘀咕:到底舞台剧演员,又是钢铁直男,次次只晓得这样表现。嘀咕的也不止我,深受其痛的竹财さん就取笑过他演得太“吉田”。可全片看完后再回味,反倒从中嚼出某些理据:和一人一宇宙、坦然接受自己同性取向的木岛不同,对于处处活得中不溜秋(用木岛的话说,ぺらぺら人間)的“普通人”城户而言,每一次与这位世外美人的切肤痴缠,莫不都是在越过自我顾虑的藩篱。故而做起爱来,他就是该狠的,要莽躁,要bold,要全凭这一瞬百般燥动到爆发的荷尔蒙,才好抵挡心下时时潜藏的怕与迟疑。说到底,木岛是偶像,城户是素人,偶像有轻拢慢捻的余裕以及“我就如此又怎样”的底气,而穷途末路匕首现的窘迫,是素人须得日日招架的现实。
记得么,第5话里真相拆穿,两人各执一词形同debate,却有一点完美共识:
“我真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没有你的才华,你的热情,你的不惧寂寞的强大内心。
“我真讨厌你”——讨厌你优柔软弱,讨厌你畏首畏尾,讨厌你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
这真是天才和凡人的对话。
城户,如果拥有他憧憬的木岛所拥有的一切,少年成名,师长厚爱,同级仰望——甚至,哪怕他只拥有其中的一项——他又何尝不想扮演一个目不斜视、在文学这座独木桥上全力奋前的天才角色。而现实中,揣着自知之明、作为凡人努力活过数十年的、软弱的、庸常的、不得不顾虑重重的城户,何尝不也挣扎到了自己能获得的最好境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一位尚可陈情的老板,一段进度正常的恋爱,以及最后,一个可以设为手机桌面的自慢的家庭。机会成本这样高,即便怀有十分爱意,换作你我就真能不怕吗?
对于爱情观有洁癖的观众来说,第二次在出租车中想要吻住木岛的城户是不可原谅的。此时他已有妻女,对着往日亲手辜负的恋人,也明知车子正在开往对方现任爱侣的住家。但是啊,我是如此理解他这明知没有结果却仍无法按捺的一吻…
很多年前,在长滨博史さん导演的《虫师》里看过一话叫做「露を吸う群」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海岛岩洞里,生长着被虫寄生的昼颜花,闻过它香气的人的时间会与虫同步,成为“活神仙”般的存在。每个白日,他们以青壮年的姿态醒来,夜晚再以老朽的样貌死去,如此循环。银古解开了真相也治好了患者,“但是,每次大潮来临,通往那个洞的道路开启,又会有人变回了活神仙。”
一个被治愈的女孩对银古这样说道:
不知怎么,总觉得不安。在做活神仙的时候,太阳落山后就开始衰弱到睡着,一直,都是非常满足地闭上眼睛。现在却觉得害怕,即使睁开眼睛,也只是在等待昨日的现实的延续。我面对眼前虚无缥缈的时间洪流,束手无策。
结局中,她再一次吸食了花中的香气,回到了朝生暮死的时间里。
倘若城户也看过这个故事,在他向木岛探过身去的那一刻,一定会理解这个二度捧起昼颜花的女孩吧。他哪里不知道自己是再一次的饮鸩止渴,哪里不知道即便木岛真的默许他吻下去,即便两人就地从头来过,也不过是再一次的朝生暮死。可不吻呢,不吻时,他面对的便是属于凡人的虚无的时间洪流,得去过每天都是前一天的翻版的日子。
他见过天才的光亮,也情知那光亮非自己可以跻身。然而,那确是他一生中不止一次想要踏入的河流。
第6话的末尾,在久住将木岛迎入橙黄色灯光的屋门之后,屏幕再次转到楼下,给了凉夜里仰望二人的城户。这里,三木康一郎さん的镜头语言明白如话:是,这不过是一层楼高的距离,却也彼此遥远如云泥。——他重新坐回来时的出租车,随着轻微的颠簸,缓缓驶入靛蓝色的真夜。轻柔的钢伴声中,响起吉田さん低徐的嗓音:
我心里的某处一直,有片小小的火苗在摇曳。那时候,若没能将这片火苗烧尽,也许,这火苗,一生都不会熄灭了吧。
所以你说,这部由城户担任全片旁白、娓娓道来的前传故事,讲的究竟是一位天才的某部分官能逐渐萌芽的故事呢,还是一位凡人的某部分官能不断挣扎堙灭的故事呢。所谓“靛蓝色的心情”,指的是某人功成名就的起点吗,还是某人无声沉入的终点。
如果说木岛、久住、以及他们的爱情来自漫画世界,那么城户与自身的纠结显然出自于现实人间。前者是我们在生活缝隙里愿意买来一睹为快、仿佛强心剂般的甜蜜fiction,而后者,恐怕则是更多人如同揽镜自照的写实。如此说来,我对城户的爱,或许多少也掺有一点功利的意味吧——比起强大到非人类的木岛老师,或是年轻率性且has nothing to lose的久住,在这部前传里,城户是如此温柔地撑起了这个成人童话的暗影一面;他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们现实大抵不能尽意,却也告诉了我们即便不能尽意,生活也并非不可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