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著到电影,小说虽然短但情绪延伸很长。所以电影如何表现复杂情绪,如双雪涛所说很难,放眼当下的女演员适龄的只有周冬雨吧,很多人说她不够漂亮,但我一直觉得她很漂亮,淡颜却精致,最重要够机灵。她的淡颜会让画面中的她看上去是身边的生活人,带入剧情去共情。经过十年的磨砺,她可以延伸情绪。好像哪里看到她说“我已经饱经沧桑了”。把所有精力化成作品的态度,很喜欢这姑娘.
从原著到电影,小说虽然短但情绪延伸很长。所以电影如何表现复杂情绪,如双雪涛所说很难,放眼当下的女演员适龄的只有周冬雨吧,很多人说她不够漂亮,但我一直觉得她很漂亮,淡颜却精致,最重要够机灵。她的淡颜会让画面中的她看上去是身边的生活人,带入剧情去共情。经过十年的磨砺,她可以延伸情绪。好像哪里看到她说“我已经饱经沧桑了”。把所有精力化成作品的态度,很喜欢这姑娘.期待在大银幕看平原上的摩西
不知道导演是不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爱好,漫剧无论男女充满着廉价的硅胶感和不合常理的五官错位感,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就像牵线的木偶戏一样,满满的不真实,虚无感,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想隐喻我们都是面具下的提线木偶才这样筛选人物的,在当今宣扬以包容态度容纳各种审美的今天,我们确实可以允许不同元素的存在,但还是那句话,审美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可以超越人,但不能超度人,
不知道导演是不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爱好,漫剧无论男女充满着廉价的硅胶感和不合常理的五官错位感,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就像牵线的木偶戏一样,满满的不真实,虚无感,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想隐喻我们都是面具下的提线木偶才这样筛选人物的,在当今宣扬以包容态度容纳各种审美的今天,我们确实可以允许不同元素的存在,但还是那句话,审美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可以超越人,但不能超度人,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一星给徐海乔季肖冰和祝绪丹(没错,有祝绪丹!)
我不明白,为什么简远信的剧,造型能那么丑,剧情能这么雷,明明活佛济公一还是可以啊……
不过,老人家似乎都喜欢这种狗血剧。
韩林儿还是不错的,徐海乔演技可以
陈友谅造型可能是里面最好看的了吧
对了,b站有韩林儿cut跟陈友谅cut,喜欢这两位的去b站看看cut吧,追完这部剧的我表示简直是
一星给徐海乔季肖冰和祝绪丹(没错,有祝绪丹!)
我不明白,为什么简远信的剧,造型能那么丑,剧情能这么雷,明明活佛济公一还是可以啊……
不过,老人家似乎都喜欢这种狗血剧。
韩林儿还是不错的,徐海乔演技可以
陈友谅造型可能是里面最好看的了吧
对了,b站有韩林儿cut跟陈友谅cut,喜欢这两位的去b站看看cut吧,追完这部剧的我表示简直是浪费时间,我怎么就没发现演员cut这种东西呢!
北鼻的异想世界。
1.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看到的这些婴儿的反应,和心理学家在成年人身上发现的三种基本气质类型一致,即激动,平静,和谨慎。这么小就显示出基本气质。表明这来自遗传。而且是我们个性的起点。
2.婴儿在一岁半的时候。通常会经历一个语言的爆发期。尤其在18到24个月之间词汇增长的速度非常迅速。
3.在婴儿期听到更多词汇的婴儿,更容易在之后获得更大的词汇
北鼻的异想世界。
1.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看到的这些婴儿的反应,和心理学家在成年人身上发现的三种基本气质类型一致,即激动,平静,和谨慎。这么小就显示出基本气质。表明这来自遗传。而且是我们个性的起点。
2.婴儿在一岁半的时候。通常会经历一个语言的爆发期。尤其在18到24个月之间词汇增长的速度非常迅速。
3.在婴儿期听到更多词汇的婴儿,更容易在之后获得更大的词汇量,并在学校表现得更好。所以婴儿在早期接触的语言量非常关键。而对话对儿童语言的发展非常重要,父母能做的就是愿意并渴望和你的宝宝对话。
4.婴儿会看到,听到,闻到,接触到什么,是如此重要,因为正是这些塑造了他们的大脑,这就为未来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5.触摸和滑动触摸屏能促进婴儿精确度和灵巧性。
6.我们的经历会导致特定的社会偏好,一种有效的解决办法是进行多样性的接触。
7.婴儿只有在进入20个月的时候。大脑中和控制冲动相关的部分才会发育成熟。想要培养婴儿的自制力,就要为他们提供探索的空间,以便让他们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行为,太多的指导和示范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8.长期缺乏社会联系,早期是指父母有意无意的忽视婴儿的精神需求,缺乏互动和交流,会对婴儿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们需要亲密关系以及温暖。
9.大部分婴儿们喜欢躲猫猫游戏,会让他们发笑。这是一种婴儿和父母间的游戏,对婴儿来说他们获得了奖励和喜悦。对婴儿来说,狗的有趣程度是猫的两倍。因为狗非常会讨人类喜欢并且善于社交。而婴儿不管得到什么关注,他们都会觉得开心。所以本质还是在于与人或者其他生物建立一个社交联系的过程。
10.婴儿得到越多练习对话的机会,就会说的越好。
11.自我意识是何时出现的?大概是在21个月到24个月的时候出现的。
12.婴儿在18个月前。不会意识到。他们的所感所想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觉得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们所想的就是周围人想的。
13.共情能力是与生俱来的,但要对它做出反应,寻求解决方法,则需要在社会中学习。是父母以及生命中遇到的其他人为我们塑造的。婴儿大概在21个月大的时候会具备这种反应能力。婴儿就像海绵,看到什么就学什么。不管是妈妈在照顾兄弟姐妹。还是爸爸把钱施舍给路上的某个人。这些都增加了他们做出反应的可能性。
14.刚学会爬行的婴儿对深度还没有建立视觉感知,这个是以记忆以及注意力有关的高阶认知能力,所以他们无法判断前面是否即将发生的危险,也不会产生恐惧感。不过实验也表明,多爬两到四周就可以懂了。所以爬行对婴儿非常重要,它是婴儿有机会更好地理解和预测他们周围环境中的风险挑战和机遇。它赋予了他们独立性。所以我们必须让婴儿在合理范围内探索世界。
15.在八个月大的时候,我们已经经历了以及相关的大脑区域生长突增,他改变了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它还可以触发一种新的强大情绪,称为分离焦虑。这种对分离的理解,是我们变得独立的关键环节。
16.在婴儿们大概18个月大的时候,当他们想要某样东西却得不到,他们就会通过发脾气的手段来达到目的。这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正在快速变化,他们他们开始对自己的想法坚定不移。然而当他们无法达成心愿时,他们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失落感,于是会更生气,情绪会更波动。这个年龄婴儿的麻烦之处在于,他们无法让自己脱离这个恶性循环,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帮助他们。最佳解决方式就是分散发脾气婴儿的注意力。而22个月大的婴儿,他已经学会了通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来管理自己情绪的方法。
17.婴儿更愿意倾听父母语,他能让婴儿积极的学习语言。
18.在语言习得这一块,在一岁的时候,婴儿开始失去这种对音节很敏感的能力。这叫做知觉窄化。他们只关注对他们的母语很重要的语音。大脑学会了专注于与特定语言相关的内容,忽略了认为不重要的东西。
19.婴儿在两岁的时候就能够成功的互相沟通,并协调他们的行动以达到共同的目标。
这部电影我觉得里面那个女鬼真的好恶心,还有下井捞女尸的时候那个人死的太惨了,不过最经典的就是油炸鬼的那个片段,吴耀汉演的真的很逼真,就像我们自己身临其境一样,被那个鬼吓的半夜都不敢起床,小时候还真的以为身上抹了锅灰僵尸就真的看不见了。太多的回忆在这部电影里了。结局也是挺吓人的,特别是那两个鬼附在村民身上走路那段也是吓得半死。总之,经典就是经典
这部电影我觉得里面那个女鬼真的好恶心,还有下井捞女尸的时候那个人死的太惨了,不过最经典的就是油炸鬼的那个片段,吴耀汉演的真的很逼真,就像我们自己身临其境一样,被那个鬼吓的半夜都不敢起床,小时候还真的以为身上抹了锅灰僵尸就真的看不见了。太多的回忆在这部电影里了。结局也是挺吓人的,特别是那两个鬼附在村民身上走路那段也是吓得半死。总之,经典就是经典
《杀死时间》是一个很乱,但非常好理解的片子。
乱,是因为密集的致敬。一进入,时间设定是2046,所以很多观众一起想到了王家卫。但随着配乐的转换,我们所看到的景象又很类似游戏《赛博朋克2077》中的登陆场景。很快,我们了解了男主角章宇的职业:无法杀死人的杀手。章宇追杀的人叫比利(这里又来了一个《杀死比尔》的致敬)。再往后,揭示
《杀死时间》是一个很乱,但非常好理解的片子。
乱,是因为密集的致敬。一进入,时间设定是2046,所以很多观众一起想到了王家卫。但随着配乐的转换,我们所看到的景象又很类似游戏《赛博朋克2077》中的登陆场景。很快,我们了解了男主角章宇的职业:无法杀死人的杀手。章宇追杀的人叫比利(这里又来了一个《杀死比尔》的致敬)。再往后,揭示出来人类已经被装进了黑盒子房间,像是《黑客帝国》的缸中之脑。
但这个世界里的人类,和《黑客帝国》里的逃亡不同,他们是很体面的。AI仿生人不威胁他们的生命,没有侵占他们的物质、土地和生存空间。普遍困扰人类的问题,只是如何打发多余的时间。每个房间中的人被悬挂在潮汐、森林的幕布前,凭借着科技他们甚至能达到永生。
这样美好的虚拟社会,大多数人都甘之如饴地享受着,章宇也没有察觉到有特别严重的问题。他只是有些苦恼,自己所经历的像是西西弗斯的诅咒:人无法被杀死,但他却还要杀同一个人上千次。
直到李蔓瑄的出现,让他有了破局的感受。
两个人见面后,影片的风格猛地转向孟京辉的话剧——我愿定义为“话剧式的科幻文艺片”。
李蔓瑄将沉睡着的章宇唤醒,给她讲了五千只小白鼠的故事,用来隐喻现代人的困境。当繁殖数量达到两千,小白鼠便不愿再繁殖。人类也一样,当人口达到75亿,人变得不愿再生育。人的虚无、无意义感,是这个世界中最痛苦的病。
此时的章宇,犹如一个刚开蒙的懵懂儿童,从沉睡中初醒。但他显然还没有深入思考过诸如“活着的意义”这样的问题。
之后,章宇和李蔓瑄贡献了今年流媒体最炸的吻戏。2分40秒一镜到底的长镜头,直接将做爱的段落简化成拥吻。两人拧成麻花,口红抹开半张脸。
李蔓瑄离开,章宇对于活着的意义仍然不确定。他试图通过系统,向李蔓瑄发出讯息,然而对方不再回应了。
你有没有过很愧疚的事情
之后每当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的时候
你会不会都觉得是那个时候的报应?
日剧《反
你有没有过很愧疚的事情
之后每当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的时候
你会不会都觉得是那个时候的报应?
日剧《反转》简单来讲,是一个男主因为近期发生一些诡异的事情,开始去探索十年前好友死亡真相的故事。 然而,与其被归为悬疑,报复,还不如说是救赎,修正,虽然这场修正晚了将近10年。
这里我不想再去回忆描述剧情,演员啥的,我只想表达一下我真的好后悔昨天晚上去看这个电影,这是我三十年以来看过最烂,最无语,最乏味的电影,这个电影的编剧和导演真的是个人才啊,什么样的人才能拍出这鬼玩意儿啊,三张票一百块钱我换成钢镚去玩打水漂都比看这个划算啊,看的我只想骂街!造了什么孽,看个电影看的我都要烦死了!
这里我不想再去回忆描述剧情,演员啥的,我只想表达一下我真的好后悔昨天晚上去看这个电影,这是我三十年以来看过最烂,最无语,最乏味的电影,这个电影的编剧和导演真的是个人才啊,什么样的人才能拍出这鬼玩意儿啊,三张票一百块钱我换成钢镚去玩打水漂都比看这个划算啊,看的我只想骂街!造了什么孽,看个电影看的我都要烦死了!
《驾驶我的车》电影剧本
文/〔日本〕滨口龙介、大江崇允
译/徐怡秋
1.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清晨)
黎明的微光缓缓射入房间。
一名
《驾驶我的车》电影剧本
文/〔日本〕滨口龙介、大江崇允
译/徐怡秋
1.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清晨)
黎明的微光缓缓射入房间。
一名女子坐起身,她赤裸的上身进入镜头。
女子坐在双人床上,淡淡的晨曦洒在她的肩头,泛着白色的光。
逆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及乳房。
她是家福的妻子,阿音(45岁)。阿音开始讲述故事。
阿音:她时不时地——
家福:嗯。
阿音:——趁山贺家里没人时,偷偷溜进他家。
家福:山贺?
阿音:是她初恋男友的名字。他们是高中同学。不过,山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意。反正她也不想被山贺发觉,所以倒也不介意。不过,尽管她不想让山贺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自己却很想了解山贺。她想要了解山贺的一切。
躺在床上的家福(45岁),用一只手撑住脸颊,望向阿音。
家福:所以,才会偷偷溜进他家。
阿音:没错。山贺上课的时候,她就会谎称身体不适,从学校里早退。山贺是独生子,他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是教师。她早就听同学说过,山贺家里经常没有人。
家福:那她是怎么进去的呢?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阿音:她在门口找了找,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大门旁的花盆下有一把钥匙。
家福(笑了笑):太大意了……
阿音:她就这样潜入了山贺家,走上二楼,打开房门。衣架上挂着一件球衣,看着球衣上的号码,她知道这肯定是山贺的房间。对于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来说,这个房间太整洁了。她从中感受到了他父母,尤其是来自他母亲的强烈的控制欲。她深吸了一口气,静心凝听。她听到一片沉默。房间里回荡着一片被放大的静默,仿佛戴上助听器后的感觉。她躺在山贺的床上。她抑制住自己想要自慰的冲动。
阿音一口气讲完后,倒在床上。
眼看她就要进入梦乡,家福问道——
家福:为什么?是怕尺度太大,电视里播不了?
阿音:不是。
阿音侧过身,面对着家福。
阿音: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
家福:偷偷溜进别人家可以,但自慰不可以。
阿音:没错。
天己大亮。熟睡中的家福与阿音相拥在一起,阳光洒在二人赤裸的身上。
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上午)
一辆红色的萨博900驶过彩虹桥。
家福:于是,她把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留在了山贺的房间里。
阿音:卫生棉条?
阿音笑着在手机上记录下“卫生棉条”几个字。汽车开过台场。家福坐在驾驶席上,阿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你就是这么说的。
阿音:太诡异了。
家福:这比你平时那些故事都要夸张。你确定真能拍成电视剧吗?
阿音:没问题。制片人说了,这次想要挑战一下深夜档。
家福:那就好。于是,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根还没用过的卫生棉条,塞进山贺书桌的抽屉里。如果被他那位控制欲超强的母亲发现了……一想到此,她便心跳加速,兴奋不己。
阿音:好变态。
家福:那根棉条就是一个“信物”,证明她确实到过那里。
阿音:信物。
家福:从那以后,她时不时就会早退,偷偷溜进山贺家。她也知道这样做会有风险。在父母和老师眼中,她属于那种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一旦被人发现,她必定会失去很多。
阿音: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放弃。
家福:无法放弃。一走进那个房间,她便闻遍每个角落,只求嗅到一丝他的气味。每次离开时,她都会带走一件山贺的“信物”。笔筒里的一支铅笔,或是其他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作为交换,她也会留下自己的“信物”。最大胆的一次,她脱下了自己的内裤,塞进他衣柜的深处。她觉得,通过这种信物交换,他们俩己逐渐融为一体。她认为自己是在帮助他摆脱他母亲的控制。今天的故事你就讲到这里。
阿音:是嘛。你想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家福:嗯,想知道。
阿音:嗯。我该怎么办呢?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写?
家福:还是再等等吧。
阿音:是啊,我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家福:你真的不知道吗?
阿音:当然啦,我不一直都这样嘛。
家福:不是,我还以为这一次搞不好是你自己的初恋故事呢。
阿音:怎么可能!
阿音笑了。家福也笑了。
3.电视台门前(白天)
萨博停在电视台门口。一位看上去很像制作人的年轻男性(P)等在路边。阿音一边下车,一边对家福说道——
阿音:谢谢。
家福:嗯。
阿音:早上好。
P:早上好。
阿音敲了敲车窗,家福降下车窗。
阿音:今天几点开演?
家福:晚上六点半。六点开始入场。
阿音:我可能在六点半之前能赶到。
家福:你别赶了。好好开会,别自己先走。
阿音:我一定能赶到。我想看你表演嘛。加油哦。
家福:啊,谢谢。
家福笑了笑。阿音朝家福挥了挥手,与P一起走进电视台。家福发动起车子。
4.舞台公演(夜晚)
绳子被拽断。
家福主演的《等待戈多》。
家福站在舞台上,用日语说台词。演对手戏的是一位印尼演员,他用印尼语说台词。尽管语言不同,但二人的表演十分自然顺畅。
家福:真是屁用没有。
对手(印尼语):你说咱们明天还得回到这儿来?
舞台上方投射的字幕包括三国文字。家福说台词时,字幕显示为英语和印尼语,对手说台词时,字幕会显示为英语和日语。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那么咱们可以带一条好一点的绳子来。
家福:不错。
对手(印尼语):狄狄。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家福:这只是你的想法。
对手(印尼语):咱俩要是分手呢?也许对咱俩都要好一些。
家福:咱们明天上吊吧。如果戈多还不来的话。
对手(印尼语):他要是来了呢?
家福:咱们就得救了。
透过舞台上的二人,可以看到下面的观众席。对手一站起身,裤子就掉下来了。
对手(印尼语):好,咱们走吧。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对手(印尼语):什么?
家福:把你的裤子拉上来。
5.剧场,后台(夜晚)
家福一个人坐在后台刮胡子,卸妆。敲门声响起。
家福:请。
阿音:可以进来吗?
家福:请进。
阿音走进屋内。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家福。
家福:……怎么了?
阿音:太棒了。
阿音笑了。家福也笑了。
家福:是吗?太好了。
阿音:可以给你介绍个人吗?
家福:啊,等我换一下衣服。
阿音:高槻。
一位相貌端正、个子高高的年轻人走进来。他一进门,就对家福鞠躬致意。
这名男子名叫高槻耕史(29岁)。
高槻:您好,我叫高槻。
家福:啊。
高槻:您夫人一直很关照我,非常感谢。
阿音:不要叫我夫人。
家福:我在电视上常常见到你。
高槻:啊,谢谢。
阿音:这次我的新戏想找他演一个很不错的角色。
家福:他以前的角色都很不错。
阿音:这次会更好。这一次终于要跟女主角演对手戏啦。
阿音笑着拍了拍高槻的肩膀。
高槻:啊,是啊。
阿音:开完会之后,我说今天是你的正式演出,他就说他也想来看看。
家福:诶。
高槻:我听阿音老师讲过您的表演方式,一直想来学习一下。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么多种语言混在一起……
家福:哈哈,嗯。
高槻: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不对,总之,就是很感动。
阿音:感人吗?你可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家福:哪里哪里,谢谢你。
高槻:不客气。
家福:不好意思,我先换一下衣服,咱们回头再聊。
阿音:好的。辛苦啦。
阿音引着高槻走出门。高槻再次鞠躬致意。
家福脱下戏服,扔到一旁。
6.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清晨)
(复式结构的房屋。上面是卧室,下面是起居室。)家福在二楼的卧室里,从衣柜中取出衣物装进行李箱。
家福拎着行李箱与毛毯走下楼梯。阿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上堆满阿音的物品,她似乎一直工作到天亮。家福把毛毯盖在阿音身上。阿音睁开眼睛。
家福: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阿音摇了摇头。阿音抱紧家福。
家福:累坏了吧。
二人亲吻在一起,甜蜜的长吻。
家福:我九点的飞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音:一路顺风。
家福: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箱,向玄关处走去。他在门口换鞋。阿音走过来。
家福:你接着睡吧。
阿音:给你这个。
阿音把手里的录音带递给家福。
阿音:《万尼亚舅舅》。
家福:啊。
阿音:我已经录好了。该用它了吧?
家福:谢谢。
二人再次亲吻起来。
阿音:你九点的飞机。
家福笑了。
阿音:走吧。路上小心。
家福:嗯。我走了。
家福拎着行李急慌慌地走出门。阿音挥了挥手。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阿音一个人。
7.行驶的车内(上午)
萨博在红灯前停下。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磁带,放进车里的播放器。
家福按下播放键,磁带里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来,喝杯茶吧。……我不怎么想喝。……那来点伏特加吧?
录音中,阿音用略微不同的音色来表现几个不同的角色,十分自然,恰到好处。
汽车在飞速行驶。家福一边开车,一边面无表情地复述自己的台词。
家福:没有人了解我的感受。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因为我懊恼,我苦痛,我恨我自己为什么竟会那么傻,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我本来可以到手的一切,现在,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什么也别想了!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舅舅,您说得多凄惨哪!
萨博行驶到成田机场附近。
阿音的声音:你似乎也在谴责你从前的主张啦。可是,你从前的主张并没有错,错的是你自己。
8.成田机场(白天)
家福来到机场。他拖着行李箱走进机场。手机提示音响了。家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信息。信息内容如下(原文是英语,后附翻译)——
“发件人:符拉迪沃斯托克戏剧节组委会
主题:航班变更
很抱歉通知各位,由于本地寒潮来袭,本次航班取消。现已为您改签明日航班。戏剧节如期进行。各位评委老师的工作也无变化。如需在成田机场附近的酒店过夜,住宿费由我方负责报销。”
看过信息后,家福转身离开机场。
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
家福驾驶萨博离开机场。
10.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
家福把车开到公寓停车场。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11.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白天)
家福走到门前,掏出钥匙。
房间内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家福转动钥匙,走进门。
室内古典音乐的声量震耳欲聋。家福隐隐听到一丝喘息声。他低头一看,似乎注意到什么(鞋子)。家福蹑手蹑脚地脱下鞋子,走进屋。房间内的大衣镜中映照出一对男女的身影。他俩浑身赤裸地纠缠在一起。阿音紧闭双目,坐在男子身上,双手环绕在男子身后。男子双臂紧紧地将阿音箍在胸前(男子看上去既像高槻,也像制作人)。
唱机里的音乐响彻全屋。二人身体激烈地摇动着,阿音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家福悄悄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12.家福的公寓,停车场(白天)
自动停车场的铃声响起。
家福站在自动门前,想要点燃一根香烟。火怎么也打不着。铃声停了下来。
自动门左右方向打开,红色的萨博出现在家福面前。
13.千叶,沿海的酒店(夜晚)
家福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吸烟。这时,网络电话响起。来电人显示为“阿音”。家福拉上窗帘,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家福接通电话。
家福:喂喂。
阿音:喂喂,顺利到达啦?
家福:嗯。
阿音:评委的工作从明天开始,对吧?
家福:嗯。
阿音:酒店怎么样?舒服吗?
家福:酒店嘛,还不都一个样。
阿音:有没有吃当地的特产啊?
家福:这儿有什么特产?
阿音: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
家福:好敷衍啊……
两人都笑了。
家福还在继续和阿音聊天,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架飞机刚刚起飞。
酒店外景。酒店招牌上写着“NARITA VIEW HOTEL”(成田景观酒店)。又一架飞机飞走了。
14.成田机场(白天)
字幕:一周后
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
15.萨博,行驶的车内(傍晚)
家福把车开下高速公路。
汽车行驶在城市中心。
家福仍在叨念着台词。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音的声音: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再说他在女人身上,也总是那么成功,就算是唐璜,也比不过他那么身经百战。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
家福想要右拐,一辆直行的车冲过来,撞上了萨博的左后方。家福遭受到强烈的撞击。萨博900的车头被撞反了方向。
16.医院,走廊(夜晚)
阿音快步穿过走廊。阿音看到坐在走廊沙发上的家福。家福也看到了阿音。
家福:啊。
不等家福开口,阿音己经一把抱住家福。家福大吃一惊。
家福:喂……
阿音:吓死我了……
家福:我没事儿。
家福轻轻拍了拍阿音的后背。阿音松开手,望着家福。
阿音: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吗?
家福:还不清楚。
阿音:什么?
家福:医生刚给我做了检查,现在正在等结果。
17.医院,诊疗室(夜晚)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家福的视力检查结果。
医生正在给家福和阿音解释病情。
医生:你的左眼是青光眼。
阿音:青光眼……?
医生:属于一种视神经障碍,视野会越来越狭窄。这种病,虽然左眼的视野萎缩,但由于右眼视力没问题,看东西不受影响,所以很难察觉。反过来说,由于它对日常生活造成的影响很小,所以很难被发现,等到发现时,往往都己接近失明状态。这次能够提早发现,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家福:……我还能开车吗?
医生:也不是不行。
家福:那就是能开咯。
医生:嗯,只要症状没有持续恶化。
阿音:那要怎么治呢?
医生:青光眼的病因目前还不清楚,因此无法完全根治,只能是尽量延缓它的进程。我给你开点眼药水,可以降低眼压。很多人都觉得眼药水没什么用,可如果你不好好上药,病情会迅速恶化。一定要坚持,每天两次,不要间断。
阿音默默地握住家福的手。
18.寺院(白天)
室外阴雨连绵。身着丧服的家福与阿音坐在寺院灵堂里听僧人诵经。
牌位上写着死者的姓名,还有一张小女孩的照片。
19.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傍晚)
雨水打在萨博的前挡风玻璃上。
阿音:其实,今天你很想自己开车吧?
阿音正在开车。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家福:为什么?
阿音:今天车子刚修好。
家福:……我深深地爱着你,可是,
阿音:你这是想起什么了?
家福: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阿音望着家福。家福也望着阿音。
阿音:什么事?
家福:你的驾驶技术。求求你了,赶紧看路吧。
阿音笑着把脸转向前方。
家福:刚才你怎么不变道呢?
阿音:这种话很容易就变成PUA哦。
家福也笑了。
阿音:说实话,你是不是,
家福:嗯。
阿音:还想再要个孩子?
家福:……我也不知道。毕竟没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阿音:不过,再生一个孩子,也许我们也能同样爱他。
家福:如果你不想要,光我一个人想也没有用啊。
阿音:对不起。
家福: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所以,没事儿的。
阿音:嗯。我真的好爱你。
家福:谢谢。
阿音: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家福紧紧握住阿音放在挡把上的手。
20.家福的公寓,夫妇二人的卧室(夜晚)
家福与阿音回到家。阿音打开起居室的一盏侧灯。
家福从身后抱住阿音。二人拥吻在一起。脱掉彼此身上的衣服。
雨水打在窗户上。二人在沙发上做爱。
二人躺在沙发上。衣服凌乱地散在身上,腰上盖着毛毯。家福闭着眼睛,马上就要睡着了。阿音睁开眼。
阿音:有一天,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家福:那个偷偷溜进男朋友房间的女孩吗?
家福微微睁开眼。
阿音:前世,她是一条八目鳗。
家福:八目鳗?
阿音:她是一条高贵的八目鳗。与其他的八目鳗不同,她不会寄生在从上方游过的鱼类身上。她用吸盘一样的嘴唇紧紧吸住河床上的石头,身体就在水中一个劲儿地摇摆。
家福在身后亲吻着阿音的肩头、脖颈。
阿音笑了。
阿音:她一直紧紧地吸住那块石头,自己变得越来越消瘦,最后瘦得就像一根海藻。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是饿死的?还是被其他的鱼吃掉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尽情地摇摆。
阿音转身面对着家福,二人开始亲吻。
阿音:在山贺的房间里,她一下子明白了。这里就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她就像吸在那块石头上一样,再也无法从山贺的房间里抽身。没错,这个房间里的静默,也和水下十分相似。时间静止了。再也没有什么过去与现在。
阿音坐起身,跨坐在家福身上。
家福:于是,她又变回了八目鳗。
阿音:她开始在山贺的床上自慰。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
阿音脱光身上的衣服,慢慢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
阿音:她一直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现在却再也停不下来。她的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枕头。她把这些眼泪当作是今天的“信物”。就在这时,有人来了。
阿音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家福的脸频。
阿音:一楼的门开了。这时她发觉,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来的人是山贺吗?还是他父亲,或是他母亲?她听到这个人上楼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不过,她也总算能停下来了。终于要结束了。她终于能从这段前世就开始的因果轮回中挣脱出来。她会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门开了。
家福望着阿音。然而,阿音的视线却漂浮在半空中。阿音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家福用手臂挡住双眼。阿音大声地喘息着。她整个身体瘫倒在家福身上。家福无力去拥抱阿音。
21.家福的公寓,起居室(早晨)
房间里回荡着古典音乐。
家福坐在起居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在电脑上看八目鳗的视频。阿音坐在桌前,似乎在构思着什么。阿音站起身,把音乐暂停,对着家福说道——
阿音:昨天的故事……
家福望着阿音。阿音也望着家福。
阿音:你还记得吗?
家福(低下头):对不起,昨天的我没记住。我当时几乎已经睡着了。
阿音:好吧。
家福:对不起。
阿音:没关系。你记不住就说明这个故事还不够吸引人。
阿音笑了。家福喝了一口咖啡,站起身。
家福:我得走了。
阿音:你今天有安排吗?
家福:我要去一个表演工作坊作讲座。我没跟你说吗?
阿音:没有。
家福:抱歉抱歉。
阿音:你开车去吗?
家福:我想开车去。
玄关处,家福准备出门。阿音站在门口送他出门。
两人都没有开口讲话。阿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回屋内。家福望着阿音的背影。阿音拿着萨博的钥匙走过来,递给家福。
阿音:对不起。上次开完一直就放在我这儿了。
家福:啊,谢谢。
阿音:你没事儿吧?
家福:没事儿。
阿音(不等他说完):悠介,今晚你回来后,我们能谈一谈吗?
家福:当然了。干嘛问得这么正式?
阿音笑着摇了摇头。
阿音:路上小心。
家福:我走了。
家福走出门。
22.东京街头,行驶的车内(白天)
家福驾车行驶在街头。
他一边开车,一边复述着台词。
阿音的声音: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音的声音: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这里面充斥着大量的花言巧语,但却没有逻辑。
家福缓缓地开着车,像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天黑了,但家福仍在驾车游荡。
汽车停在红灯前。
家福:……我己经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挽回。这个念头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日夜萦绕着我。我的过去毫无意义。过去,己经被我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堆琐事里。可现在呢?我的现在更是毫无意义。我的人生和我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它们有什么意义呢?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
信号灯变绿了,家福发动起汽车。
阿音的声音:您对我诉说起爱情,可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不晓得该跟您说什么才好。
家福公寓的停车场。
萨博停在自动门前。铃声响起。
阿音的声音:啊……上帝怜悯我们这些罪人。
家福:索尼娅,我是多么难过。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沉重。
阿音的声音:这是没有办法的啊。我们得要活下去。万尼亚舅舅,我们要活下去。
家福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滴在左眼里。
车库门打开,萨博停了进去。
阿音的声音:我们还会迎来无数漫漫的长日与长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试炼。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为别人工作,即使得不到休息,我们也要工作到老。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辛酸岁月。
车外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23.家福的公寓,走廊/房间内(夜晚)
家福站在门前找钥匙,他忽然停了下来。家福用钥匙轻轻打开门。他走进屋内。房间里很暗。家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家福惊慌失措地跑上前,只见阿音倒在地上,似乎是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的。
家福:阿音,阿音。
家福抱起阿音,把她的身体转正,但阿音没有任何反应。
家福掏出手机拨打119。
家福:喂喂,我需要一辆救护车。
24.葬礼(白天)
家福表情呆滞。家福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中发现了高槻与制片人的身影。镜头转向阿音的遗照,诵经声响起。
寺院门前,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向家福低头致意。制片人跟家福致意后,一边向外走,一边跟身边的人轻声说道——
制片人:真是太突然了……听说是脑溢血。
一个人停在家福面前。是高槻。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家福低头致意。高槻低头致意后,转身离去。
家福目送着高槻的背影远去,面无表情。
25.剧场(白天)
《万尼亚舅舅》第一章。家福饰演万尼亚舅舅。一位德国演员饰演阿斯特罗夫。一位马来西亚演员饰演铁里金。
家福:总之,二十五年以来,他就是硬霸占着别人的位置,不肯放手罢了。可是,你瞧瞧他走路的样子,一摇三摆的!还真把自己当成老爷了!
阿斯特罗夫(德语):我看你啊,是有点儿嫉妒他。
家福:啊,没错,我就是嫉妒他。
家福深吸了一口气。他无法说出下面的台词。
家福:……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是多么可爱,多么温柔。……我妹妹从心底里深爱着他,就像一个纯洁高尚的人爱天使那样。……而他的第二任妻子,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又美丽,又聪明。……究竟是为什么啊?
家福望着饰演阿斯特罗夫的演员。对方有些困惑。
阿斯特罗夫(德语):她对教授忠诚吗?
家福:很不幸,是的。
阿斯特罗夫(德语):为什么“很不幸”?
家福:因为她那种忠诚是虚伪的,彻头彻尾的虚伪……
家福深吸了一口气,跑到舞台侧幕。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万尼亚,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万尼亚不在台上,铁里金后面的台词无法继续,他给阿斯特罗夫使了个眼神。
阿斯特罗夫(德语):快闭嘴吧,麻饼。
铁里金(马来西亚语):不,我要说。我的妻子在婚礼的转天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就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
家福在舞台侧幕,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26.高速公路,行驶的车内(白天)
字幕:两年后。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他驾驶着红色的萨博900从东京出发,一路向西行驶。
27.插入画面(序幕)
深夜,阿音坐在灯下,低声诵读。
阿音:我认为,无论真相如何,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
录音磁带转动。镜头从转动的磁带叠化到萨博900转动的车轮。家福正在开车。
28.停车场(白天)
家福坐起身。他咬了一口面包,喝了一口咖啡。
家福坐好。他掏出手机,在谷歌地图上搜索“广岛艺术文化剧场”。家福将手机放在驾驶台上,开始跟着导航开车。
29.广岛市内道路(白天)
萨博900穿过广岛街头。
后视镜中映射出家福的面孔。
演职员表滚动。
广岛和平公园己近在眼前。
30.广岛艺术文化剧场,地下一楼玄关/停车场(白天)
和平纪念公园内。家福把车开到剧场入口前的车道上。一位身着套装的女子(柚原)等在门前。女子向家福点头致意后,为他指引停车区的位置。
一名身着西装的男子在停车区向家福挥手致意。家福把车停了过去。
家福走下车,笑着与二人点头致意。
柚原:这一路长途跋涉的,累坏了吧?
家福:没有没有。柚原女士,好久不见。
柚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戏剧顾问,尹秀。
柚原将尹秀介绍给家福。尹秀点头致意。
家福:啊,我们邮件联系过。
31.剧场,会议室(白天)
三人坐在会议室中商谈。窗外,和平纪念公园的景色一览无遗。白板上贴着剧场的照片。演出剧目为《万尼亚舅舅》。
柚原:我们在邮件里也提到了,您这次需要在这边待两个月左右,从现在到12月。其中,排练时间为一个半月,正式演出为两个星期。明天就开始试镜。
尹秀(将文件递给家福):这是申请参加试镜者的资料。
家福:谢谢。
尹秀:我们联系了亚洲各国的剧团,主要收到了来自韩国以及中国的申请,另外,还有来自菲律宾的申请。
家福:好的。
尹秀:我可以负责韩语翻译。会讲英语的演员则直接用英语和您交流。
家福:好的。
柚原:海外的申请者都是由各自剧团的导演推荐来的。另外,我们还收到很多来自日本国内的申请。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
家福:我会好好看的。很期待明天的试镜。
家福整理好资料,放进文件袋。
尹秀:那我们准备出发吧。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距离这里车程1小时左右的地方,为您安排了住处。
家福:谢谢。
尹秀:机会难得,所以我们在濑户内海的岛上为您找了一个地方。
家福:在岛上吗(笑了笑)?
柚原:另外,按照我们这边的规定,我们为您安排了一位司机,每天由司机开您的车接送您,您看可以吗?
家福:这个嘛,我还是想自己开自己的车。我己经买了保险,请不用为我担心。
柚原:不,这不是跟您客气,我们是不能让您自己开车的。
家福:为什么?
柚原:因为以前曾经有一位艺术家开车撞了人。
家福:啊。
柚原微笑了一下。
柚原:那是个很严重的事故。从那以后,我们就规定,戏剧节必须为特邀的艺术家配备专门司机。
家福:……我习惯在开车时,确认剧本的台词。
柚原:嗯。
家福: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步骤。
柚原:嗯。
家福:所以我才提出希望你们把我的住处安排得稍远一些。
柚原:十分抱歉。我们应该早一点跟您解释清楚。这一部分的预算已经拨好了,我们必须要执行。
家福默不作声。
尹秀微笑着说道——
尹秀: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先测试一下我们的司机。别担心,这位司机的技术很好。我们走吧。
柚原:请您理解。
32.剧场,入口/停车场(白天)
尹秀引领着家福穿过地下通道。
尹秀:我开公务车跟在您后面。
尹秀用手示意前方。
尹秀:这位就是司机。
尹秀手指的前方站着一位年轻女子。家福不由感到一丝惊讶。女司机入神地望着红色萨博。尹秀与家福走到司机面前。女子望向二人。她个头小小的,脸上有股不服输的气势。
她的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萨博旁边停着美莎纪自己的车。
美莎纪:我叫渡利美莎纪。
尹秀(指了指家福):这位是家福导演。我们戏剧节每年都请她做司机,她对路线非常熟悉,而且车开得特别好。
美莎纪:请多关照。
美莎纪摘下头上的棒球帽,轻轻鞠了一躬。
家福:十分抱歉,我还没有同意请您做我的司机。
美莎纪看了看尹秀。
尹秀(对着美莎纪):可以先让他试乘一下吗?
美莎纪:当然可以。
家福:我还是自己开吧。十分抱歉。
美莎纪;是因为我是个年轻女子吗?
家福:……我不是因为这个。这辆车己经很老了,又有很多毛病。不熟悉它的人可能不太好开。
美莎纪:我懂了。那您先坐上来,如果感到有一丝危险,我马上换您来开,这样可以吗?
家福:……
家福默默地打开车锁,然后把钥匙递给美莎纪。
美莎纪打开车门,放倒驾驶座,示意家福上车。
美莎纪:您要坐在副驾驶席吗?
家福:……
家福坐进车后座。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她调整了一下座椅位置。
美莎纪调整了后视镜的角度,又确认了各个按键的位置。
美莎纪:电器配件方面——
家福:嗯?
美莎纪:有什么问题吗?
家福:没有。
美莎纪:不好意思。因为刚才您说这辆车很老了,所以我得确认一下。
家福:这辆车我开了十五年,还没出过一次故障。
美莎纪:是吗。
美莎纪挂上挡,启动车。
33.沿海公路,行驶的车内(傍晚)
萨博行驶在广岛市内。
后面紧跟着尹秀驾驶的公务车。
美莎纪驾驶着萨博。家福坐在后座。
速度指针几乎一动不动。美莎纪打开转向灯。
萨博变换车道。
34.濑户内海沿线公路
飞速行驶中的萨博。
车内。
透过后视镜,家福缓缓说道——
家福:可以帮我播放一下磁带吗?
美莎纪:磁带?好的。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谢列勃里雅科夫的台词)我要走了!(叶琳娜的台词)万尼亚,求求你了,别再讲了!好不好?
家福:我偏要讲!
这段台词语气比较强硬。
家福:站住!我还没讲完呢。你毁掉了我的一生。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
美莎纪悄悄地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家福。
美莎纪本来想要换挡的,但又改变了主意(她没有利用发动机制动,而是改用了脚刹)。
家福:都是因为你,我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全都毁掉了。你是我的仇敌。我最痛恨的仇敌!
阿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就拿去。我才不稀罕。这里就像是地狱,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
萨博900穿过大桥。
萨博900沿着沿海公路一路向前。
家福望着大海,继续叨念着台词。
家福:我既有才华,又有智慧,还有勇气。如果我的一生没有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我何尝不能成为另一个叔本华,或是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我快要疯了。母亲,我真没有希望了,我完了。
阿音的声音:教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家福:母亲,我该怎么做才好?不,您不要说了。我自己知道我该怎么做。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美莎纪专注地开着车。汽车穿行在蜿蜒的小路上。
35.家福的住处,门前
海岸边有一座古老的日式传统建筑。汽车从这座建筑旁开过,速度逐渐减慢,最后停在一片空地改建的停车场里。公务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美莎纪走下车,示意家福下车。
尹秀走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汽车防尘罩,朝萨博走过来。
美莎纪想要把家福的行李箱从后备箱中取出,家福拦住她。
家福:啊,我来吧。
36.家福的住处(傍晚)
尹秀与家福从楼梯走上二楼。这是一套重新翻修过的日式房间。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俯瞰大海。尹秀打开窗户。二人站在窗前。
尹秀:怎么样?
家福:濑户内海的海面十分宁静,好美啊。
尹秀:我是问司机的技术。
家福:……
家福望向窗外。美莎纪给公务车掉了个头,现在正站在车外吸烟。美莎纪抬起头,对着家福说道——
美莎纪:我明天早上8点钟过来接您。
尹秀看了看家福。
家福:啊,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得让你过来。
美莎纪:没关系。
尹秀笑了笑。
37.家福的住处(傍晚)
家福坐在桌前,打开书包,取出试镜者的资料,一张张翻看。
他忽然停了下来。
一张申请表上贴着高槻的照片。
家福大吃惊。
38.住处前的停车场,行驶的车内(早晨)
家福走到停车场。美莎纪掀开萨博上的防尘罩。
美莎纪挂上挡,准备发车。
美莎纪:要放磁带吗?
家福:啊,麻烦你。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舅舅,你在哭吗?
家福:我没哭。我没事儿。别傻了。你现在望着我的眼神,就和你死去的妈妈一模一样。啊,索尼娅,你的妈妈,我的妹妹,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哪里。
汽车沿着海边的小路一直向前开。
39.剧场,试镜现场(排练厅)(上午)
排练厅四周都镶着玻璃镜。家福、尹秀和柚原并排坐在一张长方形的桌前。桌子对面摆着两把折叠椅。
菲律宾演员罗伊坐在椅子上,演对手戏的演员是一位日本人,名叫卫藤由美。卫藤将自己的外衣盖在罗伊的膝盖上。
卫藤:您这个病,都闹了多少年啦。索尼娅小姐的母亲,维拉夫人为着您整晚整晚地不睡,一直都在担心您呢。
罗伊(塔加拉语):咱们走吧,玛丽娜。
卫藤:喂,我这台词还没说完呢。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我这腿也怪疼的,疼得不得了。
二人站起身,向外走去。家福面带微笑。
家福:0K。谢谢。Thank you。
二人点头致意后,退出排练厅。
尹秀:好,下一位。Next,please come in。
高槻走进来。高槻点头致意。家福用目光回礼。
高槻:您好。
一位东方女子跟他一起走进排练厅。二人坐在折叠椅上。
珍妮丝:(英语)我叫珍妮丝·张。来自中国台湾。我的母语是普通话。我希望能够扮演叶莲娜。
高槻:我叫高槻耕史。我希望能够扮演阿斯特罗夫。
尹秀(英语):你们两位想试的是同一场戏,所以请你们一起来表演。
高槻听不懂英语。家福说道——
家福:你们两个人想要试镜的场次相同。所以请你们俩搭档一下。
高槻:好的。她演的是叶琳娜……我们从哪儿开始呢?
家福:“你可真狡猾”。从这里开始。
高槻:啊,好的。
尹秀(用英语对着珍妮丝):从“你可真狡猾”这里开始。
珍妮丝(英语):好的。
高槻: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就凭着感觉来演,可以吗?
家福:可以,没问题。你准备好了就开始。(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与珍妮丝站起身,彼此凝视着对方。
高槻用手指着珍妮丝。
高槻(后面的台词均为日语):哈哈,你可真狡猾。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槻:你太狡猾了。就算索尼娅很痛苦,就算退一百步,我承认这一点,可是——
珍妮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槻一步步逼近珍妮丝,珍妮丝不断地后退。
高槻:你清楚得很。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到这儿来。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来这里是想要见谁,你心里都清楚得很。你就是一头猛兽,一头迷人的猛兽。
珍妮丝(不等高槻话音落地):猛兽?我不懂。
高槻:你的毛皮优美动人,你就是一头妖艳的猛兽……你这样的猛兽就是需要祭品,来吧,吞了我吧。
高槻一把抓住珍妮丝的脸颊。
珍妮丝:你疯了?
珍妮丝推开高槻的手。高槻笑了笑。高槻抓住珍妮丝的双臂,把她推到墙边的镜子上。
高槻:你还害什么羞呢。
珍妮丝:我告诉你,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脏,没你想得那么低俗。我发誓。
珍妮丝想要走开,高槻一把按住她。
高槻:你用不着发誓。也用不着说这些多余的话。你这么美!这是多么漂亮的手啊!
高槻想要亲吻珍妮丝的手。珍妮丝把手抽出来。
珍妮丝:够了。你走开。
高槻(一把搂住珍妮丝的腰):听我说,我们命中注定要相遇,这是无可避免的。
高槻吻了珍妮丝。家福已经看得入神。
珍妮丝刚要接受高槻的吻,又把他推开。
珍妮丝:请同情我,别这样,请你离开。
高槻没有松手。二人再次接吻。
高槻:明天,到森林里来。2点钟。好吗?好吗?你会来的吧?
珍妮丝:让我走,拜托。
高槻再一次亲吻珍妮丝。珍妮丝有些抗拒,但又开始接受。家福站起身。
他坐的椅子倒在地上。高槻与珍妮丝望着家福。
家福:就到这儿吧。不好意思。谢谢。Thanks。
二人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家福长叹了一口气。
尹秀(轻声说):下面是最后一位。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尹秀(韩语):请进。
一位外形楚楚动人的东方女子走进排练厅。她坐在折叠椅上,开始打起手语。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她在作自我介绍。她说她叫李允儿,使用的是韩国手语。
家福:尹秀,你懂手语?
家福看了看尹秀。又看了看手中的申请表。
尹秀:是的。(用韩语对着允儿)申请用这段戏试镜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请你一个人来表演。(对着家福)她的耳朵是能听到的。必要的时候,我可以翻译成韩语。您看这样可以吗?
家福:好的。
尹秀(韩语):请开始你的表演。
允儿站起身,用手语表达台词。
尹秀(在家福耳边):舅舅,您真的拿了他的吗啡?还给他吧。
允儿对着家福,用力伸出手,然后继续比划手语。
尹秀: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担心呢?还回去吧,舅舅。我,或许比您还要不幸。但我并没有绝望。我会一直忍受下去,直到我自己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日。所以,舅舅,请您也忍受下去吧。
允儿的眼眶湿润了。她继续对着家福比手语。
尹秀:我亲爱的舅舅,我唯一的舅舅,求求你,还给他吧。你可怜可怜我们,忍耐住这些痛苦吧。
家福望着允儿。
允儿的表演结束了,她后退了几步。
家福:……谢谢你。(韩语)谢谢。
允儿点头致意后,离开排练厅。
40.剧场,会议室(傍晚)
夕阳照进会议室。
白板上写着主要角色的名字。尹秀把有入选希望的申请者照片贴在不同的角色旁。家福与柚原望着照片。索尼娅一角的旁边贴着李允儿的照片。
家福:试镜万尼亚这个角色的演员不多啊。
尹秀:是啊。
柚原:可能大家都觉得您会亲自饰演这个角色吧。
家福没有回答。他望着阿斯特罗夫旁边贴着的两张照片陷入沉思。其中一张是柳正裕,一张是高槻。
41.剧场,停车场(夜晚)
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进停车场。
家福:对不起,我来晚了。
美莎纪:没事儿。
美莎纪打开车门,请家福坐进后座。家福坐上车。汽车启动了。
42.广岛市内的道路(夜晚)
萨博在广岛市内穿行。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后座。
43.剧场内,排练厅(上午)
高槻、允儿、柳正裕、珍妮丝、罗伊、卫藤等人围坐在长桌旁。
家福与尹秀走进排练厅。趁家福与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尹秀给每人发了一张合约书。
尹秀(英语):早上好。在座的各位都己经通过了我们的试镜。不过,有些人的角色可能与他们最初申请的不同。下面,家福导演会宣布每个人的角色。如果您愿意接受,请在合约上签字。
家福开始宣读角色表。
家福:罗伊·卢塞洛,饰演谢列勃里雅科夫。珍妮丝·张,饰演叶琳娜。李允儿,饰演索尼娅。驹形薰,饰演沃伊尼茨卡娅。高槻耕史,饰演万尼亚。
高槻大吃一惊。
家福:柳正裕,饰演阿斯特罗夫。木村崇,饰演铁里金。卫藤由美,饰演玛丽娜。以上。That’s all。
高槻举手提问。
高槻:请问,我是要饰演万尼亚吗?
家福:没错。
高槻:这个年龄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家福:化上妆就好了。不仅仅是你,每个人的角色都和他们的实际年龄有所差距。
高槻默不作声。
家福: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可以不签字。我们会找其他的演员。大家签好字后,我们就开始围读剧本。
高槻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在签字。
珍妮丝(英语):祝贺你。
所有人都留在了会议室,大家开始围读剧本。
罗伊(塔加拉语):美极了,真是美极了。这里的景色真是一绝。
罗伊读完自己的台词后,敲了一下桌子。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家福:木村,请你再说慢一点。
木村:再慢一点?
家福:是的。另外,请你说得再清楚一些,要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木村:好的。
家福:请继续。
木村加强了自己的语气。
木村:风景真是绝美啊,大人。
允儿比划手语。每个人都注视着她。尹秀用英语配台词。
尹秀(英语):明天到森林去吧,好不好,爸爸?
高槻:各位,来喝点茶吧!
罗伊(塔加拉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珍妮丝(普通话):小声点,别人会听见的。
高槻:不,你就让我说吧,我爱你。请不要把我赶走。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珍妮丝(普通话):哦,天,真叫人受不了。
闹钟响了。
家福:谢谢。今天就到这儿。大家辛苦了。(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每个人都用各自的母语说了一句类似“大家辛苦了”之类的句子。
有人站起身,有人靠在椅子上,大家的动作各不相同。
家福站起身,走出房间。高槻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家福。
44.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
美莎纪站在车外,一边读书,一边等候。
家福走到停车场。
家福:冷不冷?
美莎纪:一点儿都不冷。
汽车在市内穿行。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后座。
家福:以后——
美莎纪:您说。
家福:如果我出来得晚,你就在车里等我吧。要你站在寒风里等,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美莎纪:不用了。我知道这辆车对你很重要,待在车里,会让我感觉很紧张。
家福:……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就更没问题了。只要别在车里抽烟就好了。
美莎纪:好的。那,如果天气实在太冷了,我就在车里等。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阿音的声音响起。车辆继续行驶。
阿音的声音:临别之际,请允许我这位老人给你们一句忠告。各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工作。每个人都要坚持工作。
45.白描镜头
镜头里是每位演员认真排练的情景。
46.剧场,地下停车场(夜晚)
家福与美莎纪走到萨博前。
高槻:家福先生。
家福回过头,看到高槻。
高槻:可以请您一起去喝一杯吗?正好我的车也停在这儿。
家福:你开车了?
高槻:是的。所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去我酒店里的酒吧?
高槻神色如常。家福看了看高槻,又看了看美莎纪。
家福:……可能会有点儿晚。
美莎纪:没关系。
高槻:那,我去把车开过来,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高槻向停车场里面走去。家福坐上车。
47.行驶的车内(夜晚)
萨博跟在高槻的车后。家福望着前面的车。美莎纪专心开车。
48.酒店内的酒吧(夜晚)
高级酒店内的休闲吧。窗外能看到广岛的夜景。家福与高槻并肩坐在吧台前喝酒。
高槻:其实,我时不时就会在网上搜索您的名字。
家福:是吗?
高槻:然后就发现了这次试镜,我看到的那天刚好是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您说巧不巧?
家福: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兴趣?
高槻:因为我特别喜欢阿音老师的剧本。能够念出她写的台词,让我感到十分幸福。
家福:……我执导的戏剧与阿音写的剧本,完全是两个东西。
高槻:没错。不过,上次去现场看您的表演时,我发现,虽然你们俩做的事情看上去完全不同,但本质上,你们其实都在做同一件事。
家福:这话怎么讲?
高槻:诶?这还真不太好说……我觉得你们俩都很重视细节,尤其是那种非常琐碎的,难以表达的细节。
高槻笑了笑。
高槻:其实我非常喜欢这一点。但是,如果不是演了阿音老师的剧本,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家福:……
高槻:当我看到这个试镜通知时,我觉得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我的近况,我现在己经单飞了。
家福:我知道。不过,我可没有在网上搜索。
高槻:您也知道啦。这可真是太无语了……
家福:你太傻了。难得都那么红了。
高槻:不是,我那是被陷害的。
家福:你经常做那种事吗?
高槻:您是指?
家福:和不知道底细的女人搞在一起。
高槻:诶?您没有过吗?
家福:没有。
高槻:想要接近您的女人应该有很多啊。
家福:那些人,推掉就好了啊。
高槻: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肯定是要对她有感觉,想要更了解她才会……您没有过吗?
家福:想要了解一个人,不用非得跟她上床吧?
高槻:可是如果没有做过,有些事情,是没办法开口问的啊,不是吗?
家福:比如说?
高槻:比如说……?
高槻笑着把头埋在吧台上。
家福:怎么了?
高槻:不是,我在想,我怎么会跟您聊起这些来了……和您这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阿音老师一定非常幸福。
家福:谁知道呢。
高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和我谈一谈她?
家福:阿音?
高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平时怎么创作剧本?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谈什么都行。
家福望着高槻。高槻也望着家福。
家福:……你一定是在想,我们俩的痛苦是相同的,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女人。
高槻:怎么会。我只是单方面地仰慕她。
家福凝视着高槻。
家福:你一直爱着她。
高槻:这一点我不否认。她是那么完美。
家福:是啊。
高槻:所以,我一直很嫉妒您。请原谅我这么说。
高槻笑了笑。旁边响起了快门声。
家福:嫉妒?你嫉妒我?
高槻忽然站起身,朝一个人走过去。
吧台前坐着一对男女,男子手上拿着手机。
高槻:请问。
客人:诶?
高槻:你刚刚是不是拍我了。
客人:什么?
高槻一把抓住男子的胸襟。
高槻:你刚才是不是拍我了?马上给我删掉。
客人:你说什么呢……?
家福从背后用力抓住高槻的肩膀。
高槻望着家福。那对情侣吓得目瞪口呆。
家福:我要走了。
高槻:……好的。
家福:麻烦您,算账。
店员:好的。
49.酒店前,环形车道(夜晚)
萨博停在路边。美莎纪坐在车内。
家福走出酒店。高槻也跟了过来。
家福正要上车,高槻说道——
高槻:真抱歉,今天明明是我约的您。
家福:没关系。
高槻:……我很开心能来到这儿,在您的指导下排戏。我觉得,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
家福:……
家福坐上车。高槻鞠躬致意。
高槻: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家福:……嗯,明天见。
美莎纪发动车子。
高槻鞠躬致意,目送着萨博远去。
行驶的车内。
阿音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这么闷闷不乐?你是在可怜教授吗?
家福望着窗外。萨博穿行在夜幕下的广岛。
50.剧场,排练厅(白天)
桌子围成一圈,演员们正在围读剧本。
高槻:你别管我。
柳(后面的台词均为韩语):或许,你是爱上了教授夫人?
高槻:她是我的好朋友。
柳:已经是好朋友了吗?
高槻: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福:停一下。
高槻:我又加入感情了吗?
家福:柳正裕做得很好,你要注意模仿他。继续。Please continue。
柳:一个女人要成为男人的好朋友,必须依照着这样的顺序:首先要愉快地相识,然后成为情人,最后才能变成好朋友。
高槻:多么平庸至极的哲学。
家福:高槻,请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文本上。你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好。
其他演员的表情都有一些尴尬。珍妮丝说道——
珍妮丝(英语):我们不是机器人。
家福(英语):你什么意思?
珍妮丝(英语):当然,我们都会听从您的要求。不过,我们不是机器人。我觉得,如果您能明确地告诉我们您的意图,我们会做得更好。
家福(英语):你们不需要做得更好。只要把台词读出来就可以。
珍妮丝显得有些失望。家福看了看表,微微一笑。
家福:那我们从刚才那里再来一次。(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高槻:没打中?我又没打中……见鬼,真他妈的见鬼了。
珍妮丝(普通话):带我走吧,带我走,不然就杀了我。我不能再待在这儿。
高槻: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做什么啊!
允儿:奶妈,奶妈!
尹秀用英语解释允儿的台词。围读结束。
家福:(英语)今天就到这儿。(日语)今天就到这儿。大家辛苦了。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尹秀对家福说道——
尹秀:家福先生,戏剧节的网站上要做一段采访,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家福:好的。
尹秀:我们需要一段视频,可以到外面去拍吗?
家福:好的。
二人站起身,走出门。
木村、卫藤、驹形开始聊天。
驹形:光在这儿读剧本了。
卫藤:是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动起来。
木村:说实话,一听到那些外语台词我就犯困。
卫藤:我也是。
驹形:我也是。不过,我不是说这样不好。
卫藤:没错没错。就好像是在听诵经一样。
木村:这么一说,感觉还挺幸福的。
三个人都笑了。高槻与珍妮丝四目相对。
51.车内(傍晚)
汽车在市内穿行。
家福与尹秀坐在后座。美莎纪在开车。
家福:你是在哪儿学的日语?
尹秀:我在早稻田大学读了两年研究生,主要是研究能剧。
家福:噢。你会韩语、英语、日语,还有手语,真是太厉害了。
尹秀:日语和韩语的语法比较相似,只要替换一下单词就可以了。英语嘛,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很喜欢。
家福: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呢?
尹秀沉思了一下。
尹秀:家福先生,我刚刚是想请您把我捎回家。
家福:嗯。
尹秀:如果方便的话,一起在我家吃顿晚饭怎么样?
家福:那怎么好意思。
尹秀:不,有件事儿我必须得跟您道歉。
家福:什么事?
尹秀:到我家您就知道了。
尹秀说着掏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52.尹秀家,门外(傍晚)
汽车停在尹秀家门前。尹秀走下车。
他回过头对家福与美莎纪说道——
尹秀:你们两位也请进。
美莎纪有些犹豫。家福一边下车一边对美莎纪说——
家福:一起去吧。他也不忍心让你饿着肚子在这儿等。
美莎纪:你们不用管我。
家福:我是无所谓。不过尹秀肯定不答应。一起去吧。
家福朝尹秀家走去。美莎纪给汽车熄了火,走下车。尹秀走到门前。大门打开,允儿牵着一只小狗走出来。
家福大吃一惊。
尹秀:这是我妻子。
允儿微笑着邀请大家进门。
53.尹秀的家中(夜晚)
桌上摆满韩国料理。
允儿笑着举起土豆,靠近尹秀的脸,指了指他。
尹秀:她说我长得像土豆。太过分了。
尹秀笑了。
尹秀:这些土豆都是从我家后面地里摘的,全都是她种的。
家福:是吗?
尹秀指着允儿说道——
尹秀:这就是我要跟您道歉的地方。
家福: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尹秀:因为她很担心,怕您知道她是我妻子以后,不好意思在试镜时淘汰她。
家福:怎么会。
尹秀: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做。不过,沉默是金嘛。
家福笑了笑。
尹秀:刚才您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手语的吗,我就是在认识她以后,才开始学的。因为我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家福:真了不起。
尹秀:她以前是一名舞者。她们舞团在釜山剧场举办公演时,由我负责进行协调。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家福:是吗?
尹秀:这话可不要告诉她啊。
家福:你们为什么会来广岛?
尹秀:三年前,我接到戏剧节的邀请,就过来了。
家福:允儿也是那时候跟你一起来的?
尹秀:是的。我接到邀请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带她一起来。毕竟,在韩国的话,她身边有很多家人、朋友,都会手语。
家福:是啊。
尹秀:这几年,她一个人,没少受苦。不过,我一直在努力和她交流,争取以一抵百。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能支持她。
允儿拽了拽尹秀的衣袖,用手语问道,“你们是在说我吗?”家福对着允儿问道——
家福:你为什么想要参加试镜?
允儿看了看家福,又看了看尹秀。
尹秀为她翻译为韩语。允儿用手语回答。
尹秀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允儿:怀孕以后,我就没再跳舞。不过后来孩子流产了。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尹秀翻译。
允儿:我想要重新拾回舞蹈,但身体条件己经不允许了。这时,我丈夫跟我提到了您,他建议我来试试。
家福:(对着尹秀)谢谢你。(对着允儿)排练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尹秀将问题翻译为韩语后,允儿看了看家福。允儿比了一下手语。尹秀有些迟疑。
允儿继续比划手语。尹秀开始翻译。
尹秀:这个问题你没有问过别人,为什么要问我?你不用对我搞特殊对待。
家福:……
尹秀:我知道别人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这很正常。不过,我可以观察,也可以聆听。有时可能要比你们听得见的人懂得更多。这才是排练中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家福:没错。
尹秀:所以,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契诃夫的文字己经深入我心,我的身体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我很高兴自己能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
家福:太好了。
允儿笑了。家福也笑了。
尹秀也笑了。小狗走到美莎纪身旁。
尹秀(对着美莎纪):你能吃辣吗?
美莎纪:没问题。很好吃。
允儿竖起大拇指。美莎纪也竖起大拇指回应。尹秀笑了。
尹秀:她的车开得怎么样?
家福:……特别棒。
家福没有看美莎纪,径自说道——
家福:无论是加速还是减速,都很平稳,我几乎都感觉不到。有时甚至会忘记自己是在车上。我坐过很多人开的车,但从来没有感觉如此舒适过。
美莎纪:……
家福:我现在很庆幸能请她为我开车。
美莎纪站起身,去抚摸小狗。允儿望着尹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尹秀用韩语解释了一下。允儿笑着比了一下手语。尹秀笑了。
尹秀(笑着说):她说,希望您也能这样夸夸演员。
家福笑了。他模仿着允儿的手语动作。
家福:这是“请夸夸我”的意思吗?
尹秀(笑着说):是的。
美莎纪在一旁逗狗。
54.尹秀的家,门外/车内(夜晚)
尹秀:往后倒,倒。
家福与尹秀、允儿夫妇相互点头致意。小狗在一旁张望。家福坐上车,对着夫妇二人点头致意。美莎纪发动汽车。
车里的家福一直回头望着二人,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汽车开进隧道。
美莎纪:谢谢您的邀请。
家福:邀请你的是尹秀。
美莎纪: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啊。
家福:是啊。
美莎纪:连我都想看看你们的排练了。真想看看允儿演的索尼娅。
家福:……
美莎纪:我一直在听您的磁带,我觉得她演的肯定是索尼娅。
家福:没错。欢迎你来看排练。
美莎纪:不,不用了。对不起。
家福:没事儿,你来吧。
美莎纪(不等家福说完):要放磁带吗?
家福:……嗯。
美莎纪按下播放键。阿音的声音响起。
阿音的声音:万尼亚,你受过教育,头脑又聪明,我以为你应该能明白,这世界的毁灭……
家福:你一直听这些,不会腻吗?
美莎纪:不会。我喜欢这个声音。
家福:是吗。
美莎纪:这是谁的声音?
家福:我妻子的。
美莎纪(轻声地):噢。
家福:我的表演方式是,必须把整本剧目的内容全都记在脑子里。所以我会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听。万尼亚这个角色以前是由我来演的,所以她就把万尼亚的台词全都空出来。等我按照自己的节奏说完台词后,下一个人的台词刚好又能接上。
美莎纪:太厉害了。
家福:我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我时常会忘记自己是坐在车里,有时甚至还会忘记你的存在。车里一直很吵吧?
美莎纪:没事儿。这是您的工作。
家福:你是在哪儿学的开车?
美莎纪:在我们老家。北海道上十二泷村,那地方,没有车寸步难行。
家福:噢……
美莎纪:我是跟我妈学的,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开车。
家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遇。
家福:上初中开始?
美莎纪:是的。我妈妈在札幌做陪酒女,去市里得坐电车,所以从初中开始,我就负责开车接送她去车站。从我们村到最近的车站需要一个小时。我们下午5点出发,然后第二天早晨7点我去接她。往返路上的这两个小时,我妈妈需要睡觉。所以如果我开车时吵醒她,她就会踹我后背,下车后还会揍我一顿。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无论多难开的路,我都能保证不把她吵醒。
家福:原来如此。
美莎纪:您在饭桌上说的话,让我很开心。
家福:哪里哪里。
美莎纪:对于教会我开车这件事,我很感谢我的妈妈。尽管她可能是为了自己,但她教的方法确实管用。
家福:是吗。
美莎纪:是的。
家福:肯定是那样的。
汽车开出隧道。
家福坐在车里。汽车一路向前。
55.家福的住处(早晨)
电脑屏幕上播放的是排练厅里围读剧本的情景。家福一边看影像,一边对照着检查剧本。剧本上印着各个国家不同的语言,看上去很奇妙。家福在剧本上标注发音记号。他揉了揉眼睛。家福取出眼药水,点在眼睛里。
56.行驶的车内(早晨)
萨博900在街头穿行。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后座。车里正在播放阿音的磁带。家福一边听录音,一边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
阿音的声音:你会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诉我吗?当然了。我认为,无论真相如何,都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
旁边车道上一辆车缓缓开过。司机是高槻。珍妮丝坐在副驾驶席上。高槻与珍妮丝看到了家福。高槻的车开始提速,一下子超过了萨博。家福叹了一口气。车子继续向前。
阿音的声音:好想沉醉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忘记自我。我似乎也被他迷住了。是的,他不来的时候,我会很想他。
美莎纪:啊。
刚刚开过去的高槻追尾了前面的车,两辆车停在路边。家福大吃一惊。萨博从事故车辆旁开过。
家福回过头,看到高槻与珍妮丝正从车里走下来。
57.剧场,排练厅
柳正裕(饰阿斯特罗夫)与卫藤(饰玛丽娜)正在排练表演片段。家福与其他演员在一旁观看。
高槻与珍妮丝还没有来。
柳(韩语):我心里多难受啊。好像是我故意弄死了他似的。我坐下来——
门开了,高槻和珍妮丝走进来。
柳:像这样紧闭双眼,想了一想,那些两三百年后的人们,那些我们拼着命给他们开出一条路的人们,他们会记得我们吗?他们会感谢我们吗?他们早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卫藤:我不知道人们会不会记得,不过,老天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柳(韩语):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0K”,家福拍了拍手,叫停表演。
高槻向家福鞠躬致歉。
高槻:对不起,我来晚了。
家福:万尼亚和叶琳娜都不在的场景一共也没有几个。我们己经把同一段台词念了又念,最后只好开始表演了。
高槻:实在抱歉。
高槻与珍妮丝再次低头致歉。
家福:算了,这样也挺好的。你们俩今天也演一演吧。
万尼亚(高槻饰)与叶琳娜(珍妮丝饰)的场景。
高槻:我已经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再也无法挽回。这个念头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日夜萦绕着我。我的过去毫无意义。过去,己经被我糊里糊涂地葬送在一堆琐事里。可现在呢?我的现在更是毫无意义。我的人生和我的爱情,都是这个样子。它们有什么意义呢?我该拿它们怎么办呢?……
珍妮丝(普通话):你跟我说爱,要我怎么应对?我不知道。我只能跟你说抱歉……请原谅。得跟你说晚安。
高槻:请你理解一下。
家福:停。演一演,感觉如何?(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珍妮丝(英语):……我认为应该由导演来进行评价。
家福(笑了笑):Terrible。很糟糕。
珍妮丝(英语):我同意您的观点。我觉得我们在试镜时表现得更好。
家福(英语):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珍妮丝(英语):我觉得是因为我只记住了一部分台词,所以,我必须要依靠对方的表演来推进自己的表演。可是,如果记不住台词,就无法表演。
家福(英语):是这样的。
珍妮丝(英语):照这种方法,我们必须要把对方的台词也记住,这样,才能将注意力更多地投入到对方的感情上,才能做出更好的反应。
家福(英语):是这样的。……让我们再来读读剧本吧。
演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剧本。不懂英语的那几位演员,看到这种情景,也各自拿出剧本。
家福(英语):我们从第二幕开头开始。
珍妮丝(英语):我可以把台词录下来吗?
家福(英语):当然可以。准备好就开始。
罗伊(塔加拉语):谁在那儿?是你吗,索尼娅?
珍妮丝(普通话):是我。
家福望着高槻。
58.剧场大厅/行驶的车内(白天)
家福从大厅走过。高槻走过来,叫住家福。
高槻:家福先生,今天实在是非常抱歉。
家福:没事儿了。
高槻:我只是给她提了点建议而己。
家福:……提建议?你既不会英语,也不会普通话,她又不懂日语。
高槻:没错。所以,我们最后……
家福:你要懂得分寸。
高槻:对不起。
家福: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高槻转身离去。家福望着高槻的背影。
车内。家福对美莎纪说道——
家福:你带我随便转转吧。
美莎纪:随便转?
家福:我还没怎么逛过广岛呢。你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吗?
美莎纪:……好的。
汽车穿行在城市里。
59.广岛市,吉岛大道(白天)
镜头从空中俯拍,萨博900沿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南下。
60.广岛市内的工厂(垃圾处理厂)(傍晚)
巨大的起重机将垃圾场里的垃圾夹住,向上吊。
家福与美莎纪隔着玻璃望着这番景象。
吊钩松开,吊上来的垃圾四下飞扬。
家福与美莎纪望着散落的垃圾碎末。
美莎纪:是不是很像雪花?
家福望着美莎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美莎纪转身向前走。家福跟在后面。他们走过一间控制室,里面摆着很多监控器。
家福与美莎纪并肩走在二楼的通风走廊里,他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向巨大的垃圾处理设备。
美莎纪回头指着走廊的另一侧说道——
美莎纪: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和平公园。原爆圆顶馆和原爆慰灵碑可以连成一条线,被称作“和平中心线”。据说,设计这个工厂的建筑师,为了不挡住这条线,特意设计了这条通风走廊,这样,这条路就可以直接通向大海。
美莎纪看了看家福。
家福:你为什么会来广岛?
美莎纪:……
家福:啊,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美莎纪:我们老家的房子后面是一座山。
家福:诶。
美莎纪:五年前,由于大雨造成山体滑坡,整个房子都被埋了。我妈妈就是在那次事故中去世的。
家福:……
美莎纪:那时,我刚满十八岁,刚刚正式拿到驾照。幸好车子没事,葬礼结束后,我就开着车出来了。
家福:那……你现在二十三了?
美莎纪:是的。当时我也无处可去,就一直往西开。开到广岛时,我的车坏了,我也没钱修车,于是,(用手指了指路面)就开起了那种车。
美莎纪手指的方向是一辆行驶着的垃圾车。
美莎纪:因为除了开车,我什么也不会。
二人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家福:你打算一直待在广岛吗?
美莎纪:我不知道。
美莎纪:渡利是我父亲的姓。
家福:嗯。
美莎纪:这个姓在岛根和广岛一带很常见。虽然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甚至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家福:是吗。
二人来到公园里一个面朝大海的吸烟处。
美莎纪:家福先生,您这个姓,
家福:嗯。
美莎纪:不多见啊。家有福气,倒是很喜庆。
家福笑了笑。
家福:结婚前,我妻子也这么说过。
美莎纪:是吗?
家福:我妻子单名一个音字。
美莎纪:音?
家福:声音的音。
美莎纪:家福音。名字真好听。
家福:听上去宗教色彩太浓了。就为这个,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嫁给我。
美莎纪笑了。
家福:她两年前去世了。脑溢血。我回到家时,看到她倒在地上,人就这么没了。
美莎纪掐灭了香烟。
家福:再听那盘磁带,你会害怕吗?
美莎纪:完全不会。其实,我反倒觉得……
一个飞盘飞了过来。
“对不起”,一位看上去应该是狗主人的女子低头致歉。
美莎纪捡起飞盘扔了回去。远处的小狗一口叼住了飞盘。
“谢谢,”狗主人说道。
美莎纪:我很喜欢那辆车。一看就知道您保养得很仔细,我开的时候,也会很爱惜的。
家福望着美莎纪。
美莎纪:走吧。
美莎纪招呼家福往前走。夕阳的余晖洒在濑户内海上。
61.隧道
家福:给我想想办法吧!啊,我受不了了。我今年己经47岁了。假如我能活到60岁,那还有13年。这漫长的13年,要我怎么活下去啊。
萨博在隧道里穿行。穿过隧道,前面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家福望着窗外的碧海蓝天。
萨博穿过隧道。家福下意识地说道——
家福:天气真好啊。
美莎纪:是啊。
62.和平纪念公园(白天)
演员们走在公园里。他们正在寻找排练场地。家福指着美莎纪所在的地方。
家福:就那儿吧。(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尹秀用韩语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下,家福与演员们正在进行户外排练。美莎纪坐在不远处观看。
叶琳娜(珍妮丝饰)与索尼娅(允儿饰)的场景。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你怎么哭了?
允儿(后面的台词均为手语):没关系,没什么。它们(指了指眼泪),是自己流出来的。
珍妮丝:好了,好了,(眼含泪水)你搞得我也想哭了。你生我的气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嫁给你爸。如果你肯相信,我愿意对你发誓,我是爱他才嫁给他的。我被他的学问和名声给吸引。但那不是爱,那不是真正的爱情。可我当时以为是真的。所以你不要为了这个责怪我。从我们结婚那天开始你就一直在怪我。我看得出来,你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允儿:算了,别再说了。我们不是己经和好了吗?(笑了笑)让我们忘掉这些不愉快吧。
珍妮丝:那你不要那样看事情。这样对你不好。我们要学着去相信每个人。不然日子会过不下去。
允儿:……那,请你老实地告诉我,你现在幸福吗?
珍妮丝:不。
家福、高槻、美莎纪等人都看得入了神。
珍妮丝(在允儿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我打从心底祝福你。你应该要得到幸福(站起身)而我就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不重要的人。不管在音乐里,在我先生的家里,在我自己的爱情里,我都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其实,其实,索尼娅。现在仔细想想,我真的非常非常不幸。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幸福可言……你在笑什么?
允儿:我真是太幸福了。真是、真是太幸福了。
珍妮丝情绪激动起来,四处走来走去。
珍妮丝:……我想弹钢琴,你要我弹点什么吗?
允儿从背后紧紧地抱住珍妮丝。
允儿:去弹吧,弹给我听。
家福:0K。
允儿与珍妮丝一下子放松下来。周围一直在紧张观看的演员们也跟着松弛下来。
家福:刚刚,已经产生了一些化学反应。不过,这还仅仅是在演员之间产生的。下一步,我们要把这些带给观众。我们要把这一幕原封不动地搬到剧场上去。
高槻认真地听家福讲话。
家福:我们把第三幕也排一下吧,高槻。
63.停车场(夜晚)
美莎纪正在看书。家福坐进车里。
家福:好冷啊。
美莎纪:是啊。今天谢谢您。
家福:谢我什么?
美莎纪:没什么。
有人敲车窗。家福转头一看,是高槻站在车外。
高槻:能跟您谈几句吗?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就行。就耽误您几分钟。
家福:你的车呢?
高槻:还没修好。
家福打开车门,让高槻上车。
64.酒吧
家福与高槻并肩坐在吧台前。
电唱机里播放着音乐。
高槻:当时,珍妮丝和允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家福:那只有她们俩才能知道。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这个剧本确实有这种力量。
高槻:您为什么自己不演万尼亚?
家福:……我有些怕契河夫。
高槻:诶?
家福:当你念他的台词时,会映射出真实的自己。你不这么觉得吗?
高槻:……
家福:我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感觉了。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当中。
高槻:可您为什么要让我来演?
家福:……
高槻:我觉得自己和这部戏格格不入。我完全不适合这个角色。观众肯定也是同样的感觉。试镜时,我根本就是自暴自弃地乱演一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您为什么要选中我?
家福:可能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吧。
高槻:请您不要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改变自己。
家福: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
高槻:……是的。
家福:从社会人的角度看,你很不合格。但对于一名演员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试镜时,还有前两天的排练,你的表现都很不错。在对手面前,你可以全情投入。如果在面对文本时,你也能全情投入就好了。把自己彻底地交付给文本。
高槻:彻底地交付?
家福:文本在不断地质疑你。你要善于倾听,并全情投入,这样一来,你也会产生那种化学反应。
旁边响起了快门声。有位客人在偷拍。
高槻目不转睛地盯着偷拍的客人。家福按住高槻。
家福:你先出去。我送你回酒店。(对着店员)结账。
店员:好的,谢谢惠顾。
高槻站起身,走出店外。
65.酒吧前的道路(夜晚)
萨博停在路边。美莎纪坐在车里读书,车窗开着。高槻走过来。
高槻:家福先生说要送我回酒店。
美莎纪:好的。是上次那家吗?
高槻:嗯。
又有快门声响起。一个拿着手机的人跑掉了。
美莎纪:我去交停车费。
高槻跑去追逃走的人。家福从酒吧里走出来。
家福:高槻呢?
美莎纪望了望高槻跑走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高槻又跑回来了。
高槻:不好意思。咱们走吧。
美莎纪看了看高槻。高槻有些气喘吁吁的。家福坐到后座上,招呼高槻上车。高槻坐进车里。汽车发动。
66.萨博,行驶的车内(夜晚)
车内一片安静。高槻开口说道——
高槻:家福先生。
高槻:我的内心十分空虚。我什么也没有。您说文本会质疑我。我觉得我在阿音的剧本里感受过这种感觉。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追寻这种感觉。所以,可能真的是阿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家福看了看高槻,然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
家福开口说道——
家福:我和阿音——
高槻:嗯。
家福: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四岁的时候她死于肺炎。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应该己经二十三岁了。
美莎纪透过后视镜瞟了家福一眼。
家福:女儿的死,终结了我们的幸福时光。阿音不再演戏,我也辞掉了电视台的工作,回归剧场。那几年里,阿音一直萎靡不振。然后,忽然有一天,她开始写起故事来。不,应该说,是说起故事来。她的第一个故事……是在我们做爱后诞生的。
高槻一动不动地盯着家福。
家福:做完爱后,她突然讲起故事来。不过,第二天早上,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因为我全都记得,所以就又讲给她听。她把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参加了一个比赛,还得了大奖,由此开启了她的编剧生涯。每次,她写作的灵感都是在做爱时产生。她把故事讲出来,由我记住,然后第二天早晨,我再复述给她,她重新做好记录。不知不觉中,这己经变成我俩的习惯。性爱与她的故事紧密相连。即使是看上去毫不相关的内容,她也会在达到高潮的时刻紧紧抓住故事的线索,然后把它讲下去。这就是阿音的创作方式。并不是每次都这样。不过,当她的事业遭遇瓶颈时,灵感总会降临。是这些故事帮助我们走出了丧女之痛。
高槻:……
家福:我一直觉得我们很般配。人生路上,我们都需要彼此的扶持。我们的日常生活无可挑剔,性生活也非常和谐,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可是,阿音背着我,还有其他男人。
家福望着高槻。
高槻避开家福的视线,瞟了一眼美莎纪。
家福:不用担心她。
家福与美莎纪视线相对。
家福:阿音还与其他男人上床。而且,不止一位。可能都是那些拍她戏的演员。一部戏拍完之后,一段关系就会结束。下一部戏开拍后,又会展开一段新的关系。
高槻:……你有证据吗?
家福:我亲眼见过。有时,阿音会把他们带到我家来。
高槻望着家福。
家福:尽管如此,我从未怀疑过她对我的爱。也无需怀疑。她一边深爱着我,一边又自然而然地背叛我。我们的关系的确比任何人都更紧密。但她的心底仍旧有一片漆黑阴暗的漩涡,是我无法窥探的。
高槻:这些话,你有没有直接问过她?
家福:我最怕的就是失去她。如果她知道我己经发现了她的秘密,我们就无法再继续原有的生活了。
高槻:会不会,她其实一直想要你问问她呢?
家福:……音跟你说过什么吗?
家福凝视着高槻。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高槻开口说道——
高槻:我可以讲一个从她那里听来的故事吗?
家福:嗯。
高槻: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故事。一个女高中生偷偷溜进她的初恋男友家。
家福:这个故事啊……我也听过。这个女孩的前世是一条八目鳗。
高槻:没错。女孩一次又一次地潜入男孩家,每次都会在他的房间里留下自己的“信物”。
家福:有一天,她在山贺的床上自慰。这时,有人来了。这个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高槻:不……故事并没有结束。
家福凝视着高槻。
家福: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高槻:是的。
家福:那个人是谁?谁上楼来了?
高槻:另一个偷偷溜进来的人。
家福:另一个?
高槻:是的。来的人既不是山贺,也不是他的父母。只是一个小偷。而且,这个小偷看到半裸的女孩儿后,试图强奸她。她拿起手边一只山贺的钢笔,刺进那个男人的左眼。她拼命地挣扎,将钢笔刺进男人的太阳穴与脖颈,一下又一下。等她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她杀死了那个小偷。
家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颊。
高槻:她的身上溅满了血,她在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后,回家去了。今天,她在山贺房间里留下的信物就是那个小偷的尸体。第二天早上,她来到学校,准备向山贺坦白一切,并接受审判。可是,当她在学校里见到山贺时,却发现他神色如常。放学后,依旧无忧无虑地在操场上踢球。她又等了一天,依然没发现什么异常。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山贺家的尸体到底怎么样了?难道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再次来到山贺家门前,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一点——大门上安装了监控器。为了不被人怀疑,她迅速从门前走过,没敢停留。明明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而且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可这世界却平静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变得更加险恶了。她转过头:我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我不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因为那桩惨案的确己经发生。我的确杀死了那个男人。她在大门旁的花盆下找了找,可钥匙己经不在那里了。她紧紧盯着监控器,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因她而起的改变。她对着摄像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即使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也能从她的口型上看出她在说“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家福望着高槻。高槻深吸了一口气。
高槻:我听到的故事是到这里。也许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也许还没有。虽然这个故事让人很不舒服,但在听她讲述时,我感觉,她是想告诉我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家福一时无目以对。高槻望着家福。
高槻:家福先生,
高槻吸了一口气。
高槻:我所了解的阿音,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当然,我对她的了解肯定不及您的百分之一。但我仍然十分确定,她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人。能和这样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20年,您应该心存感激。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无论两个人有多么情投意合,相知相爱,你都无法窥探到对方内心的全部。这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但是,只要肯努力,你完全可以看透自己的内心。因此,我们真正要做的,难道不应该是真诚地面对自己,与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吗?如果真的想要了解一个人,必须先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家福凝视着高槻,没有回答。高槻叹了一口气。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67.高槻入住的酒店门前(夜晚)
萨博停在酒店门前。家福走下车,高槻也跟着走下来。高槻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家福避开高槻的视线,重新坐上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高槻低头致意。家福始终没有回头。
家福:开车吧。
车子再次启动。高槻目送着汽车远去。
68.萨博,行驶的车内(夜晚)
家福与美莎纪都默不作声。
美莎纪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
美莎纪:听上去他不像是在撒谎。
家福望着美莎纪。
美莎纪:虽然我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他说的,肯定都是他所认为的真相。
家福没有答话。
美莎纪:我听得出来。因为我从小就在一群骗子堆里长大。如果无法分辨出谎言,我就无法活下去。
家福掏出一根香烟,递给美莎纪。
美莎纪:可以抽吗?
家福:嗯。
家福给自己的香烟点上火,又给美莎纪叼在嘴上的香烟点上火。二人吸着烟。
家福迎着风,把手伸到天窗外。
他手上夹着烟,迎着风。
美莎纪也把手伸到天窗外。
风从两人的手旁吹过。汽车在街头穿行。
突然,枪声响起。
69.剧场,舞台(白天)
简易舞台上打着照明灯。
道具虽然简陋,但还算齐全。
《万尼亚舅舅》第三幕。万尼亚(高槻饰)、谢列勃里雅科夫(罗伊饰)、叶琳娜(珍妮丝饰)、索尼娅(允儿饰)、玛丽娜(卫藤饰)、铁里金(木村饰)等人的场景。
卫藤:咳!又来了!这群该死的蠢猪!闹什么玩意!
允儿紧紧抱住卫藤。
罗伊蹒跚着跑上舞台。
罗伊(后面的台词均为塔加拉语):快抓住他!他疯了!
珍妮丝与高槻在门口扭在一起。
珍妮丝想把高槻手中的枪夺过来。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给我。
高槻:放开我,叶琳娜!放开我!他在哪儿?
高槻发现了罗伊,对着他举起枪。
高槻:啊,他在这儿!
珍妮丝:不要。
“砰”的一声,道具枪中冒出一股白烟。
罗伊倒在地上。
高槻:没打中?我又没打中……见鬼,真他妈的见鬼了。
高槻把枪扔到地上。珍妮丝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珍妮丝:带我走吧,带我走!不然就杀了我。我不能再待在这儿!
高槻(茫然失措):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做什么啊!
允儿用力抓住卫藤,她拼命想要大喊,却又挤不出一丝声音。
家福:OK…
家福拿起话筒说道——
家福(英语):照刚才这架势,谢列勃里雅科夫很可能就被万尼亚杀死了。那样一来,整个故事可就不一样了。
家福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大家一起鼓掌。
家福蹲坐着对高槻说道——
家福:高槻,演得不错……高槻?
剧场后面的大门打开。柚原与三名表情严肃的男子一起走进剧场。
柚原:这边。
一名男子走到家福身边。
家福:什么事?
刑警:我是广岛北警察局的加藤。
男子拿出警官证,对着舞台方向喊道——
刑警:高槻耕史在吗?
高槻:我就是。
刑警:我们到那边儿聊两句,好不好?
高槻站起身。
高槻: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刑警:11月24日,周日晚7点半左右,你在新天地公园与一名男子发生争执,并殴打了对方的头部,没错吧?
家福与其他演员都望向高槻。
刑警:监控里拍到了你。这名男子昨天在医院里去世了。
高槻:是的,我看了新闻。是我干的,没错。
家福大惊失色地望着高槻。高槻的表情十分镇定。
刑警:请跟我们一起回警察局,说明一下情况,可以吗?
高槻:我可以先换一下衣服吗?
刑警:好的。
高槻走下舞台,对着家福深深鞠了一躬。
家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槻被警察带走了。
70.警察局/车内(白天)
柚原与尹秀一起走出警察局。家福等在门外。红色的萨博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美莎纪站在车旁。
柚原走到家福身边。
柚原:律师说,高槻本人己经承认了故意伤害致死的指控。
家福:我能见见他吗?
柚原:现在还不行。现在更棘手的问题是,演出该怎么办?
家福:……这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吗?
柚原:是的。这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问题。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取消演出,二是由您来出演。
家福:……我演不了。
尹秀:您熟悉所有的台词。而且,您和高槻一样,也是用日语来说台词,这样就可以把混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家福:尹秀,为什么非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我演不了。
柚原:那就取消吧。好吗?
家福:……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柚原:我们只能再等两天。不能再多了。
家福:好的。我们再联系。
家福看了看美莎纪。尹秀与柚原对着家福点头致意后,坐上公务车离开了。
家福: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冷静思考一下吗?
美莎纪想了想,用拳头敲了敲萨博的车顶。
家福:啊。
美莎纪:我开车带您转转吧。
美莎纪坐到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美莎纪发动起汽车。
家福:上十二泷村。你想不想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美莎纪:那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家福:我不介意。
萨博发动起来。
71.道路(夜晚)
汽车行驶在山间小路。家福望着正在开车的美莎纪。
家福:找个地方换我来开吧。咱们轮着开,一天就能到。
美莎纪:不用换。
家福:为什么?
美莎纪:因为开车是我的工作。我一天不睡不成问题。
萨博在夜幕中一路向前。
天亮了,萨博还在继续行驶。
72.新潟县,国道沿线的大型超市(傍晚)
家福手里拎着购物袋,从超市里走出来。
他拎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向停车场走去。
美莎纪躺在驾驶席上睡着了。美莎纪坐起身。
美莎纪:谢谢。
家福: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美莎纪:我可以到轮渡上去睡。
家福:是吗。
家福坐进副驾驶位子。美莎纪发动车辆。
73.道路(夜晚)
美莎纪一言不发,专注开车。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家福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只有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变换。
随着汽笛声响起,汽车驶入隧道。
74.道路(夜晚)
家福开口说道——
家福:阿音去世的那天,
美莎纪:嗯。
家福:我出门时,她问我,等我回来后能不能跟我谈一谈。虽然她的语气很温柔,但我能感觉到她己经下定决心。那天,我根本没什么安排,但却一直开着车在外面乱逛,不敢回家。我觉得,一旦回去,我们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一直耗到深夜,我回去后,发现她昏倒在地。我叫了救护车,不过,她再也没能醒过来。如果我能早一点回去的话……我没有一天不在想这个问题。
美莎纪:……我,害死了我妈妈。
家福望着美莎纪,等她继续说下去。
美莎纪:山体滑坡的那一天,我就在家里。我家的房子被压塌了,只有我一个人爬了出来。我爬出来后,望着塌掉一半的房子,望了好一会儿。这时,又一波砂石滑下来,把整个房子都压塌了。后来,在废墟下发现了我妈妈的遗体。我知道我妈当时就被压在下面。我没有去救她,也没有去找人求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很恨她,但我对她的感情并不只有恨。
家福:……
美莎纪:我脸上这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医生说,做手术可以让伤疤不这么明显。可我不想做。
家福:如果我是你的父亲——
美莎纪:嗯。
家福:我会搂着你的肩膀对你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怪你”。
美莎纪:……
家福:但我不能这么说。你害死了你的母亲,我害死了我的妻子。
美莎纪:没错。
萨博继续向前行驶。
75.轮渡,船上(夜晚)
轮渡正在过海,镜头里是轮船驶过时水面上的航迹。
家福手里抱着夹克,穿过甲板。
家福走进船舱。美莎纪己经躺在地铺上睡着了。家福把手里的夹克盖在美莎纪身上。船舱里的电视正在播放关于高槻被捕的新闻。
广播员:据说他当时与居住在广岛的市民山内和哉发生口角后,对着山内头部进行殴打。山内被送往当地医院,之后被宣布死亡。嫌疑人高槻耕史是一名演员,曾出演过多部影视剧作品。去年,被周刊杂志曝光与未成年人保持不正当关系,后于今年1月与经纪公司解除合约,开始单飞。上山动物园诞生的雪豹宝宝,今日起正式对公众开放参观。
家福自己也盖上一件不同颜色的夹克。他闭上眼睛。
76.行驶的车内
汽车穿过隧道。阳光照进车内,家福睁开眼睛。天亮了。
美莎纪:早上好。
车窗外,透过枯树林可以看到一面大湖。
萨博在田园中穿行。汽车开过一家无人花店后,又倒了回来。家福买了一束花。汽车继续向前。
77.北海道,美莎纪老家,旧址(白天)
萨博从石子路上开过,然后朝山脚下开去。
车子停下来。美莎纪走下车。家福也走下车。
家福手里拿着一捧花,几朵鲜花用橡皮筋捆在一起,非常朴素。
面前有很多裸露的树根堆积在一起。依旧能看出山体滑坡的痕迹。
家福:……这就是你的家?
美莎纪:可能吧。
家福看了看美莎纪。
美莎纪:这里变化很大。我可以往上走走吗?
美莎纪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小山坡。美莎纪向小山坡上走去。家福跟在后面。
美莎纪站在坡顶。家福站在她身边。
美莎纪:啊,那就是我家。
顺着美莎纪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土地中微微露出一点铁皮屋顶的痕迹。家福一时无言以对。
美莎纪对着家福伸出手。家福看了看她,然后把花束递到她手里。
美莎纪拆掉橡皮筋,把鲜花一枝一枝抛下去。
美莎纪:我妈妈还有另外一重人格,名叫佐知。
家福:佐知?
美莎纪:是的。她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出现的。她说她只有八岁,然后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她一直都是八岁。
美莎纪继续把花抛到下面。
美莎纪:佐知经常在我妈暴打我一顿之后出现。她的意识似乎与自己成年人的身体很不般配,因此动作十分笨拙。每次想要走路时都会摔倒,因此她总是蜷成一团,一动不动。佐知很喜欢玩九连环。我们还一起玩过填词游戏。她常常无缘无故地痛哭。每次她一哭,我就紧紧抱住她,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我很喜欢那样的时光。
美莎纪抛光手里的鲜花后,点燃一根烟。她向下走了一步。家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美莎纪。美莎纪走下斜坡,朝着铁皮屋顶的方向走去。
美莎纪:我妈心中最后的一丝美好全部凝缩在了佐知身上。佐知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
美莎纪蹲在屋顶附近,用手在土里挖了一个洞。
美莎纪:我不知道我妈是真有神经病,还是为了拴住我故意装出来的。不过,就算她是装出来的,那也是发自她的内心。也许,她只有通过变成佐知,才能在这地狱般的现实中继续生活下去。
美莎纪将香烟插进土里。她望着烟卷冒出的白烟。
美莎纪:山体滑坡时,我知道,如果我妈死了,佐知也会跟着死去。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也没动。
美莎纪站起身,拍了拍手。她走上斜坡。
家福伸手去拉美莎纪。
美莎纪:我手脏。
家福依旧伸出手。美莎纪握住家福的手。家福把美莎纪拉上来,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美莎纪握住家福的手说道——
美莎纪:家福先生,如果关于阿音女士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家福凝视着美莎纪。
美莎纪:我觉得她没有什么神秘的。她就是单纯的那种性格的人,这一点你就那么难以接受吗?她从心底里爱着你,但是同时,她又不断渴求别的男人,在我看来,这既不虚伪,也不矛盾。这很奇怪吗?
家福无法回答。美莎纪抽出手。
美莎纪:对不起。
家福:我理应受到惩罚。我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当时,我内心受到很大的伤害,我几乎要疯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一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拒绝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因此,我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她。我现在才终于明白。
美莎纪凝视着家福。
家福:我好想再见她一面。我想要见到她,痛骂她一顿,问她为什么要一直骗我。我还想要跟她道歉,为我没有听她倾诉,为我没有那么坚强。我希望她能回来。我希望她还活着。我还想再听到她的声音。我好想她。但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切都己无法回头。我己经无能为力。
美莎纪摇了摇头,轻轻抱住家福。
家福的肩膀抽动着。他把脸埋在美莎纪的肩头。
家福抬起头。他抱紧美莎纪。
家福:活着的人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死去的人。无论是以哪种形式。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和你,也会一直这样活下去。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家福: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家福用力摩挲着美莎纪的后背。
美莎纪也紧紧抱住家福。
家福:没事儿的。我们俩,都会没事儿的。
二人默默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78.剧场
剧场里坐满观众。《万尼亚舅舅》的公演正式开始。万尼亚由家福饰演。
家福:我偏要讲!站住!我还没讲完呢。你毁掉了我的一生。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活过。都是因为你,我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都浪费了,全都毁掉了。你是我的仇敌。我最痛恨的仇敌!
木村:我受不了了。我要走了。
罗伊(后面的台词均为塔加拉语):你想要我怎么样?而且,你有什么权力对我这么嚷嚷?莫名其妙的东西!如果这片土地是你的,你就拿去。我才不稀罕。
珍妮丝(后面的台词均为普通话):这里就像是地狱,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我要离开。
家福:我既有才华,又有智慧,还有勇气。如果我的一生没有浪费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上,我何尝不能成为另一个叔本华,或是另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我快要疯了。母亲,我真没有希望了,我完了。
驹形:教授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允儿扶着卫藤。
家福:母亲,我该怎么做才好?不,您不要说了。我自己知道我该怎么做。(对着罗伊)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驹形:伊凡!
家福怒气冲冲地退到场下。他在舞台侧幕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尹秀与木村担心地望着他。
家福拿起一把枪,再次走到舞台上。
79.后台
后台一个人都没有。电视里正在播放舞台上的情景。
罗伊与珍妮丝走进后台。他俩坐在椅子上,望着电视。过了一会儿,饰演阿斯特罗夫的柳正裕也走了进来。
电视里正在播放《万尼亚舅舅》的最后一幕。
80.剧场
家福饰演的万尼亚与允儿饰演的索尼娅坐在桌前。
家福:索尼娅,我是多么难过。你哪里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沉重。
允儿用手语表示台词。舞台上方有字幕提示。
允儿:这是没有办法的啊。我们得要活下去。
允儿用双手扶住家福的脸颊,让他面对自己。
允儿:万尼亚舅舅,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还会迎来无数漫漫的长日与长夜,我们要耐心地忍受命运带来的种种试炼。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都要为别人工作,即使得不到休息,我们也要工作到老。等到我们的岁月一旦终了,我们要毫无怨言地死去。我们要在另一个世界里说,我们受过一辈子的苦,我们流过一辈子的泪,我们一辈子过的都是漫长的辛酸岁月。
家福望着允儿,泪水从眼眶涌出。
允儿:那么上帝自然会怜悯我们的,到了那个时候,舅舅,我们就会看见光辉灿烂的、满是幸福与喜悦的生活了。我们就会快乐了,我们就会带着一副感动的笑容,来回忆今天的这些不幸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就终于能好好地休息了!我是这样地相信着,我对此坚信不疑……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能好好地休息了……
允儿抱住家福。
二人望向观众席的方向。
镜头越过二人的身影,拍向观众席。
舞台渐暗,观众的掌声响起。
81.釜山街头(白天)
美莎纪正在超市里购物。货架上的商品上到处都是醒目的韩文。美莎纪向银台走去。
店员:要袋子吗?
美莎纪:不用。
店员:有积分卡吗?
美莎纪:没有。
红色的萨博900停在停车场里。
美莎纪走上车,车后座上有一只狗。
红色的萨博900穿行在沿海公路上。
美莎纪坐在驾驶席上。她左脸上的伤疤己经不那么明显。
车后座上有一只狗。
屏幕上出现影片题目《驾驶我的车》,影片结束。
(全剧终)
注:本文译自日本《电影剧本》2021年11月号。——编者
最近英国新上映了一部电影《THE VANISHING》,又名《KEEPERS》《THE DEVIL TO PAY》,网上一般译作《守塔人》。官方将其定性为心理惊悚片,这意味着它更注重挖掘人物内心世界,表现心理矛盾冲突。只有抓住了这一点,才能真正看得懂。
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夫兰南岛是英国苏格兰外海一个小群岛,位
最近英国新上映了一部电影《THE VANISHING》,又名《KEEPERS》《THE DEVIL TO PAY》,网上一般译作《守塔人》。官方将其定性为心理惊悚片,这意味着它更注重挖掘人物内心世界,表现心理矛盾冲突。只有抓住了这一点,才能真正看得懂。
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夫兰南岛是英国苏格兰外海一个小群岛,位于当地主要航路上,建有一座灯塔。1900年12月,一场暴风雨过后,有过往船只夜间发现灯塔的灯没亮。第二天人们上岛探询,却没能找到三名守塔人的踪迹,他们却神秘地消失了。有关方面调查无果仓促结案,使之成为未解之迷。电影对此作出了自己的解释。
事件本身有点像密室杀人,又有点像灵异鬼怪,的确是改编电影的绝佳题材。而电影正是抓住了其中的一些基本因素,从而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不过,要把故事讲好不容易,拍成高水平电影更难,很容易变成极限空间挑战人性之恶、黄金面前暴露人类贪婪本性,或者一箱金子引发的血案之类的俗套。毕竟这类电影太多了,想出新意必须得有点自己的东西。
仔细深入分析,会发现这部电影很用心。它在努力揭示事件真相的同时,更重视人物内心的变化,从而强化了叙事的张力。所谓张力不防理解成叙事要素之间所形成的紧张关系,张力越大,矛盾冲突越激烈越合理。丝丝入扣的人物关系,层层叠加的矛盾冲突,久久不散的道德拷问,使得这部小制作电影张力十足,很有戏,也很有味。
先来看人物设定。老头子真是“老”,年龄老、资历老,经验丰富、沉稳老练,工作了25年,就等着退休。大个子重情重义、忠于职守,就是有点太直,好坏分得太清。小坏蛋不是真“坏”,而是调皮捣蛋的坏,玩世不恭、自私滑头又不计后果。三个人老中青结合,性格既矛盾又互补,构成一种平衡共生关系。如果说小岛是条船,老头子就是船长(他的确做过船长),大个子则是大副,小坏蛋当然就是水手,谁也离不开谁。三人的这种性格结构稳定又不确定,让人觉得后面肯定有戏。
再来看矛盾冲突。老头子、大个子、小坏蛋三个人各有一根脆弱的神经,比如老头子因失去妻儿而深深自责,大个子念念不忘大陆上的妻子儿女,小坏蛋因被人瞧不起而痛苦不已。这些隐密的情感是暗藏在平静生活下和谐关系中的导火索,是电影矛盾冲突或者说故事发展的内在动因。三人相安无事时,可以彼此帮着舔伤口,挨过短暂而煎熬的岛上时光,但这些因素一旦触及甚至放大,必然引发疼痛,出现连锁反应。事实上,正是这些因素的放大强化,使得人物按照相应的逻辑采取了各自的行动。
接着来看情节发展。老头子一开始胸有成竹、掌控全局,但情节的发展却将他推向风暴边缘,使他几乎成了一个旁观者,等待承受最终结果的重压。大个子本来与世无争、专心干活,却因沾染了鲜血身负罪孽越陷越深,从而选择了投海自尽。小坏蛋本可作有正当工作的正经人,却一意孤行、一错再错,把三人引上了不归路。老头子越是努力维护三人关系,大个子和小坏蛋的矛盾就越尖锐,冲突就越不可避免。三人最后一次坐到一起,准备把酒言欢、重归于好时,实际上早就貌合神离了。随着小坏蛋的死亡,三人的关系彻底崩裂了。
故事结局非常出彩。按照一般理解,三人神秘消失,可能的情况无非是被杀、逃亡,甚至自杀。无论哪种情况,都能通过合情合理的情节设置顺利达到预设的目的。然而本片的结局却是开放式的,从而使电影主题得到了升华。小坏蛋自吞恶果,死得其所,死得没有悬念没有价值。大个子自我救赎,闪烁着人性的光芒,死得悲壮,令人扼腕叹息。而老头子就尴尬了,想杀的杀不得(死的4个人没一个是他的手笔),想救的救不得(小坏蛋),无奈之下还得帮人自杀(导演够虐)。他最后选择逃亡还是自杀,这成了一个道德抉择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