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通常主题式的纪录片,这部片子更像散文叙事,大量的素材,相同点是镜头前的年轻人,剪接逻辑线是一些共性的话题:生存、婚恋、故土、事业、梦想,但总体又似乎很散漫,片段截取。
有一个评价说,坐在大学食堂采访大学生也可以拍个片子。这部片子好像确实如此,大多数素材不过是侃侃而谈。但思考一下如此日常的东西(谁还没跟几个陌生人闲扯淡过),保持一种潜在的戏剧张力和诗性,这无疑是经过导演加工处理的结果。
(2021年补注: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评论。有几个角度。第一、作品是不是过度依赖语言陈述了?纪录片里的场景大多数是休息的场景,饭馆居多。横向对比《三和人才市场》中场景可能更丰富一点,有视觉冲击力更强的市场、居住场景。第二、组织的主题是否贴合这群人的特质,或者说这群人是否足够构成主题?私人认为这个角度的处理是在线的。简单说,片子好看。第三、被摄对象值不值得拍?我觉得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周浩那个风格。不现实也没意义。)
这让写一篇影评变成无比困难的任务。这部片子表达的是现实本身。渴望寻找一个一言蔽之的大道来概括世界?不是疯子就是骗子。
甚至说,很多地方能感觉到导演的用意似乎正是体现一种复杂性。即使打工青年,他们的性格、道路如此千差万别。每一个人所表现出的矛盾性,对世界理想化的哲学思考和现实主义并存,人文主义的情感共鸣和体制、市场、习俗强加的被动接受交杂。
颓废惫赖的打零工者,言语并不扎实,抱怨带着讲笑,你怎么通过这种片段式的自嘲评价他的人生?
大谈成功之道自认为掌握知识的骗子,满脸正义的市侩上进(社达),他们是否当真笃信,笃信本身(哪怕对着虚假无用的东西)又是否可以创造财富?
夜场男孩对陌生人的共情,语言中透露出强烈的情绪感染力。但是另一个城市的夜场经历到底如何拓展了他的视野呢,他对女人的认知,对他仅仅十八九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人生的认知,真的和在家里时有多少变化吗?
预备亲身体验所有厂,规划好二十五岁买车娶妻过安稳日子的腼腆男孩。他的梦想如此切实。但站在此刻谁都无法预言例如2020年这样颠簸的世道,那切实是否是一种《骆驼祥子》的虚假切实。
……
这部片子所呈现的社会的丛林,某种程度说真的难寻一个明确的解决之道。生存即是欲望最扎实的肌理,剥皮见骨。在谋求果腹(传宗接代或可看成以家族整体为单位的“活着”?)的人生里,延续生命是为了什么,又如何保证延续的生命不是在如此多的无意义中消耗掉了?面对生存需求去谈价值,是高尚还是另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堕落?
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自己固守的道德,所谓三观。每一个人都似乎有质朴的善良,但人和人的三观差距之大,未必不令人咂舌。某种程度说跳出到上帝的视角,某些美德、恶习,真的那么要紧吗?究竟美德给人十全十美的人生,或者美与恶只是硬币的一体两面。在一个灰色的,生存仍然是第一法则的初级社会,规训“美德”是否教人受穷挨饿?
短短一个半小时,好像自己认知的世界又撕裂开。在这样一个时代,稳定似乎已经是镜花水月。打工青年的临时生活——未来,即是他们手握的虚拟货币。理想和现实的结合点摩擦着,时刻制造出一点让人不安的痛苦和欢愉。一边拍着广告,一边拍着独立纪录片的导演或许也是如此感觉。而我这种有一点文艺梦想,在办公室里做着一日复一日工的人也恐怕相同。
回头看又是一篇犬儒的呓语。而我的犬儒是感到世界的复杂而越发无法做出评价。
也许某个清醒而非睡眠剥夺的日子再看会冷静下来。抛却感情,社会本身的繁荣和腐朽未必不同于春华秋实夏雨冬雪。看看也是好的。相比较灌输某种人生信条,提前看到世界是什么样子,也许会帮助一些年轻人更快找到自己的人生信条。不过人生呢,看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知难,行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