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耳闻说王宝强在《hello!树先生》里演技封神,前天终于下定决心找来一看,快进看了一遍,被王大治(饰演王宝强他哥)吓得做噩梦,第二天才坚持完整看完。今天又翻出来老片子《阿Q正传》,被严顺开老爷子逗得不行,晚上入睡依然怕到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阿Q还是王大治的缘故。
以前有过这种类似的害怕,还是在看《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人间失格》的时候。
树,阿Q,松子,夜藏。这四个年轻人,疯的疯,死的死,都是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人物。
他们的毁灭之路如此自然,好像本该如此。在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里,漂啊漂,游啊游,直到终于溺死。此害怕的原因一。
人会害怕,很多时候都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再仔细看看,他们跟自己,不像吗?此害怕的原因二。正如《阿Q正传》片尾说的:“阿Q还是有后代的,而且子孙繁多,至今不绝。”你别嘲笑阿Q,你以为你不是?
命运说,去死吧。他们于是照做了。可是命运为什么厌弃他们?这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树,东北矿区农村的一名青年,看起来总是乐乐呵呵,在村里似乎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插科打诨,蹭饭喝酒,在城里打工伤了眼睛被辞退后,彻底成了游魂,终日在村里无所事事地晃荡,口头禅是“我去城里办点事儿”。大家见到他总会或亲切或调侃地叫一声“hello啊树哥”!但是没人真正瞧得上他,不过是把他当个可以随时撩拨的乐子,他自己也知道,他用讨好的笑,和他那永远不知道安放何处的双手,尴尬地维系着他唯一剩下的脆弱的“面子”。
他怯懦,平日“称兄道弟”的村长妹夫占了自家的地,也只敢借着酒劲以开玩笑的方式向其提出疑问,却被对方逼着在众人面前下跪。喝醉的树颓然地躺着,罕有地向老同学表露了心迹:活着真没意思。树的面子碎了一半。
后来娶了心心念念的聋哑女小梅,树要求城里开出租车的弟弟借一辆皇冠车,办一次有“面子”的婚礼,大婚前夜弟弟说没借到,树恼羞成怒地骂了弟弟,却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树的面子碎了另外一半。
后来呀,后来树能够见到死去的父亲和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开始终日待在树上,幻想着他的理想生活,疯了。
我是看第二遍的时候才发现,他无能,但他不傻,甚至是敏感,被调笑的树,人前嘻嘻哈哈的,转过头去是一脸落寞。他也追求爱情,树跟小梅发短信:“当我们相视的一刻,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这是电影中树鲜有的露出真正笑容的时刻。
树一直求而不得的,与其说是面子,不如说是自尊,彻底没了自尊的树,终于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太宰治曾经问,不抵抗,是罪吗?
是的,是罪,不抵抗的灵魂,会被命运狠狠扼住喉咙,扔给寻着血腥味来的秃鹫群。群体是有嗜血性的,怯懦的,敏感的,困惑的,离群的灵魂,小心了,他们喜欢拿这样的灵魂献祭。
孩童时期着实不应该看太多童话,世界本来就不是玫瑰色的呀,若不是假恶丑充斥人间,何必要在文学作品里歌颂真善美。长大后带着玫瑰色的滤镜看世界,立即被生活可怖的真相吓退,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可怜的小家伙们。有的蜕变了,心里磨出厚厚的茧,身上长出尖尖的刺,嘴巴也露出獠牙,慢慢融进现实的世界里。有的瑟缩成一团,戴一个纸糊的盔甲,千方百计地隐藏保护真实的自我,拒绝完成社会化。
敏感的人感知得到更多的美,也比旁人感知得到其他更多的残暴,虚伪,自私,贪婪。太宰治借叶藏之口说:“对于人,我总是恐惧地颤抖”。“因为怯懦,所以逃避生命,以不抵抗在最黑暗的沉沦中生出骄傲,因为骄傲,所以不选择生,所以拒斥粗鄙的乐观主义。”
他们或被动或主动放弃了武器,无声无息地存在着,就像孤立于喧嚣海洋中的一个寂静的小岛。他们怯懦,也勇敢,他们没有坚硬的壳,被粗糙的世界磨出鲜红的血。没有壳,是会痛的。
那又怎样呢,反正命运到头来,谁也不放过,谁也不原谅。命运说,凡活着的,到头来都是要死的。
像树、松子、叶藏这样的人,他们蒙着眼睛,手挽手走向人生的深渊。岛和岛,这时是连着的。
去勇敢地受伤,去痛,去感受,“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加缪)”。我相信,走向深渊并不是必然的归宿,卡夫卡这样说过: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