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林》电影剧本

文/〔美国〕尼克·霍恩比、科尔姆·托宾

译/艺馨

1.外景，大街上，黎明前

1950年代初，爱尔兰，某条安静的住宅区街道。这里居住的主要是工薪阶层。黎明之前，外面的天空仍然一片漆黑。某幢房子的前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她就是爱丽丝——20出头的年纪，长得很漂亮。然而对自己的美貌，她却并不自知。爱丽丝小心翼翼地关上屋门，快步走到街上。

身后传来一阵“嘶嘶”声——是在叫她。爱丽丝回过头，原来是她的姐姐罗斯。罗斯年约30，很有魅力，身材修长，面容苍白。罗斯从爱丽丝身后一路跑着追上来。她身上还穿着睡衣，打着赤脚，手里攥着一块面包和果酱。爱丽丝从她手里接过食品，做了个鬼脸，表示感激。

爱丽丝（嘟囔道）：快回去睡觉。

罗斯点点头，蹑手蹑脚向屋子走去。

2.内景，教堂里，白天

弥撒刚刚开始。教堂里零星坐着一些信众。爱丽丝双膝跪在地上，正与其他两名女性一起祈祷。另外两位是凯莉小姐和玛丽。凯莉小姐大约50岁，戴着厚厚的眼镜，一副随时责难他人的神情。玛丽和爱丽丝同龄，个头却比爱丽丝大，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她的嘴微微张开，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太能理解似的。爱丽丝打了个哈欠。凯莉小姐审视地看了她一眼。爱丽丝赶紧遏制住困意，忍住下面的哈欠，使劲盯住前方，一动不动。

3.外景，凯莉商店外的大街上，白天

天蒙蒙亮。玛丽和爱丽丝站在一旁等待着。凯莉小姐翻找着钥匙，准备打开自己商店的旁门。这一天，对于爱丽丝来说，与平时不大一样——她有心事，脑子不停地思索着。她观察着凯莉小姐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合适的时机跟她说话。大门打开后，玛丽走进店里，留下凯莉小姐和爱丽丝在后面。

爱丽丝（突然说道）：凯莉小姐，我一会儿能和您谈谈吗？

凯莉小姐：如果你要说的事儿会给我找麻烦，那就别说。

谈话结束。爱丽丝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她对即将要发生的冲突感到担忧。

4.内景，凯莉商店里，白天

凯莉小姐打开灯，此时，我们可以看到店铺里的全景。这是一间物品丰富、陈设井然有序的杂货店，可以肯定的是，自1920年代起，这里的布置就没有任何变化。爱丽丝走到屋子后面去取面包。显然，前一天，有人就将面包放在那儿了。爱丽丝抱起面包，然后将它们放在柜台上。凯莉小姐从面包包装上抽出一张长长的黄色纸片；与此同时，玛丽小心翼翼地架起梯子。那梯子顶端正好靠在屋顶上，梯子上布满了苍蝇的尸体。

晚些时候。一名男顾客从爱丽丝那里买了一包香烟。画面中，凯莉小姐正通过商店玻璃，从某个角度向外看着。

凯莉小姐：姑娘们，9点钟的弥撒已经结束了。一会儿就该来人了。

稍后。商店里熙熙攘攘——买东西的人在柜台外排得里三层外三层。爱丽丝和玛丽竭尽所能地招呼着他们。凯莉小姐则在一边指挥着她俩，并有意做出一副极度不满的样子。凯莉小姐瞥见一位身着考究的女士，她排在相当靠后的位置。凯莉小姐向那位女士微笑着——

凯莉小姐：布雷迪女士，您今天想买点儿什么？

布雷迪女士：请给我半打猪肉火腿片。

凯莉小姐：没问题。爱丽丝现在就给您装好。

此时，爱丽丝正准备接待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位衣衫破旧的妇女。爱丽丝无奈地看了看那名妇女。

衣衫破旧的妇女（愤愤不平地说道）：马上就轮到我了。

凯莉小姐：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玛丽，到队伍后边去，去帮帮奥利里先生，看看他需要点儿什么东西。麻烦你千万别添乱，好不好？我觉得你肯定会搞砸的。不信走着瞧。

玛丽被凯莉小姐的话刺痛了。但凯莉小姐并没有注意玛丽的反应，反正她对玛丽也不关心。

玛丽：奥利里先生？

奥利里先生，与之前的布雷迪女士一样，也排在队伍后面。凯莉小姐的偏袒似乎有意为之。她成心想挑起大家的怨恨和沮丧之情。但是，购物者们看起来对她这种专制行为已经习以为常，没人提出异议。凯莉小姐把她的注意力放到队伍前排一名腼腆的女子身上。她就站在柜台外，面对着她。

凯莉小姐：你要什么？

腼腆的女人（小声说道）：我想要鞋油。

凯莉小姐：鞋油？但这不是星期天该买的东西呀，是不是？大家现在都是为了准备晚餐或下午茶才来购物的。昨天你为什么没想起来买呢？

凯莉小姐斜靠着柜台，盯着腼腆女人的鞋看。女人的视线一直盯着柜台，一副被羞辱的样子。

凯莉小姐：看起来，你昨天就需要鞋油了。

腼腆的女人：实在抱歉。

凯莉小姐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寻找下一个可羞辱的目标。

5.内景，凯莉商店，傍晚

当最后一位顾客离开之后，凯莉小姐关上商店的大门。爱丽丝停下手里的活计，等凯莉小姐锁好门，爱丽丝说道——

爱丽丝：凯莉小姐……

凯莉小姐（脾气暴躁地）：我没忘。你想说什么，赶紧说吧。

爱丽丝：我要去美国了。

凯莉小姐一直认为自己无所不知。但这次，她惊呆了。停顿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凯莉小姐（轻蔑地）：谁的主意？

爱丽丝：纽约的弗勒德神父帮我安排的。以前他住在这儿的时候，罗斯经常跟他打高尔夫球。是他赞助我去美国。他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并帮我办好了签证，还有……

凯莉小姐：好了，好了，这儿已经不需要你了。

爱丽丝：我还有一个月才走。从现在起，我可以每周日都来工作。

凯莉小姐：我要马上培养一名新的售货员。

爱丽丝：可是，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凯莉小姐：用不着，谢谢。

她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爱丽丝。但是，她仍然还有一句话要说。

凯莉小姐：你可怜的姐姐。

爱丽丝（惊讶地）：我姐姐？

凯莉小姐：哦，在这个国家，妈妈们总是被遗弃在身后。至于罗斯……这就是她的末日，不是吗？她的后半生只能用来照看你们的妈妈了。

这一次，她没有转过身，径直走开了。

6.外景，南希的家，晚上

爱丽丝站在一幢房子前，敲着大门。这所房子看起来与她家的房子并无二致。就在她第二次敲门时，大门打开了。

她的好友南希，穿戴整齐，微笑地看着她。南希关上身后的大门，大步走到街道上。爱丽丝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7.外景，大街上，晚上

南希和爱丽丝挽着手臂，一起沿着街道前行。现在，我们能够看清楚南希的模样了：她美艳动人，如同明星一般漂亮。也许是因为她精心打扮并且化了妆的缘故——尽管爱丽丝也做了努力，但比起南希，她还是显得有些苍白——即便如此，爱丽丝依然是个尤物。

爱丽丝：你看起来太漂亮了，南希。

南希：谢谢。

爱丽丝：你长得这么美，让我对咱们这个地方都感到绝望了。

南希笑了。

南希：为什么？

爱丽丝：你是韦克斯福德郡里最漂亮的女孩。你肯定能得到任何一个你想要的男人。我希望橄榄球俱乐部的乔治·谢里丹能多看你几眼。

她用嘲讽的口吻特别提到了俱乐部的名字，表明她并不认为谢里丹是真正令人羡慕的对象。

南希（很兴奋，没有意识到爱丽丝话里的这层含义）：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爱丽丝：当然，他会的。我知道你喜欢他，南希。但是，他不是加里·库珀，不是吗？那些男孩子，全都抹着头油，穿着休闲外套。

她的厌恶之情昭然若揭。

南希：他的眼睛很迷人。

爱丽丝：而且他马上就要到购物广场里的一家商铺工作了。

南希（转换话题）：你为什么不穿那件蓝色连衣裙？

这回轮到爱丽丝感到尴尬了。

爱丽丝：你的意思是我没用心打扮？

二人来到一处小型会所。这里正在举行她们即将参加的舞会。两人走到等候入场的队伍后面——排队的全都是女孩。

南希：如果橄榄球俱乐部的某位男孩请你跳舞，你怎么办？难道你不喜欢那种回绝他们的乐趣吗？

两个女孩都笑了。

8.内景，舞厅里，晚上

南希和爱丽丝两个人背倚着墙，啜饮着柠橡水。时间还尚早，这个时候不会有太多男孩。此时舞池里还没什么人。突然，舞厅里零散聚集在一起的女孩们骚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至同一处。爱丽丝也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舞厅入口处，一群着装几乎相同的年轻人，正如爱丽丝之前描述的——运动外套，头发打着发蜡——走了进来。他们中间，有一位是吉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到他。

这些年轻人浑身散发着自信又傲慢的气息。他们是一群很难让人喜欢的人——身上的衣服，让他们看上去带点儿黑帮的匪气。他们没把舞厅里的人放在眼里，而是径直走到摆放饮料的吧台前面。爱丽丝翻了个白眼。南希却开始脸红了。

片刻后，并没有人来邀请南希和爱丽丝跳舞。爱丽丝时不时地朝着那群橄榄球俱乐部的男孩们看去，南希则望向别处。镜头中出现了乔治。他身材高大，充满自信，头发一如他的朋友们油光锃亮——看上去的确和加里·库珀不太一样。

爱丽丝：他已经朝这边看了两次啦。

南希：才没有！

爱丽丝：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南希（目光仍然望着其他地方）：不会！

是的。我们可以从银幕上看到他。至于南希，仍然背对着他所处的方位。

爱丽丝（有些不耐烦）：我干吗要骗你呢？

乔治走了过来。他向南希点了点头。

乔治：可以请你跳舞吗？

南希紧张地连头都不会点了。

片刻之后。乔治和南希已经在舞池里翩翩起舞。镜头通过他们的肩膀，拍摄爱丽丝。她正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手里抱着自己的外套。橄榄球俱乐部的两名成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边耳语一边窃笑。

9.内景，爱丽丝家的餐厅，晚上

这是爱丽丝离家之前的最后一晚。爱丽丝、她的母亲玛丽，还有姐姐罗斯，在一起用晚餐。起初，大家都沉默着。只有陶器餐具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预示着这是一个紧张而忧伤的夜晚。爱丽丝偷偷地瞥着她的两位亲人，暗忖她们是否难过。

然而，她们似乎毫无悲伤的迹象。罗斯和母亲都专注于食物，面无表情。最终，爱丽丝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想法。

爱丽丝（平静地）：我真希望，我之前给弗勒德神父写信的时候提到你，罗斯。

罗斯：我？可是我有工作啊。而你只不过每周日在刺头凯莉的商店工作几个小时。

玛丽（不赞同地）：你不应该那么称呼她。

罗斯：我觉得这么叫她已经够友善的了。她其实就是一个可怕的老巫婆。

玛丽震惊的表情。

爱丽丝：我可不想整晚一直谈论她。

罗斯：好。

然而，没人知道该谈点儿什么才好。

玛丽：听说，那边夏天比这儿热，冬天比这儿还冷。

玛丽绝望地放下手中的刀叉。

玛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老天，她的衣服怎么办？

罗斯：她会买的，妈妈。

玛丽：她不会把钱浪费在买衣服上的。

罗斯：可是她没得选。她会……

罗斯自己收住了话题。一种更加深沉且不快的寂静笼罩着餐桌。

10.内景，爱丽丝的卧室，晚上

近景：一只老旧而笨重的行李箱。箱子被爱丽丝的物品占据了三分之二。镜头切换，我们看到罗斯和爱丽丝，二人正看着箱子。

爱丽丝（苦笑道）：好了。决定要带什么东西也不算很难。

罗斯：这就是你所有的东西？哦，爱丽丝。我真应该把你照顾得更好一些。每年至少应该带你逛两次街，夏天一次，冬天一次。

爱丽丝：箱子里大部分衣服都是你给我买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走，我自己买不起这些东西。

罗斯：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很高兴将挣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你身上。但我不能给你买到一个未来，一种你想要的生活。

爱丽丝（耳语道）：我知道。（停顿了一下）有一天，你会来看我的，对不对？

罗斯：是。

爱丽丝：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吗？

罗斯：别担心我。

爱丽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是不是？我可能会受不了，如果……

罗斯打断她的话，因为她也受不了。

罗斯：你还没装你的鞋呢。鞋也挺占地方的。

11.外景，轮渡，白天

爱丽丝站在一艘大型船舶的甲板上，身体倚着栏杆。她周围有很多和她一样的移民。那只硕大的行李箱放在她面前。下方码头上，罗斯和玛丽挤在人群中为她送别。无论是送别的人，还是乘船即将离开的人，都泪水涟涟。罗斯、玛丽，还有爱丽丝，三人都尽量克制着各自的情绪。船舶鸣笛示意即将启程；有人跳着，有人紧张地笑着，所有人都使劲挥动着手臂告别。然而，罗斯和玛丽却突然转过身，穿过拥挤的人群，向船舶相反的方向走去。罗斯无助地回过身，向爱丽丝抛去一个飞吻。爱丽丝注视着她们两个人的背影，直到她们在视野中消失。

12.内景，轮渡里的楼梯处，白天

在蜿蜒曲折的船舶内部，爱丽丝提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爬下狭窄的楼梯。她走到走廊处，看着墙上关于旅客舱位的指示标识——她还得再下一层楼梯。

13.内景，船舱隔间里，白天

爱丽丝的隔间非常狭小，并且没有窗户，这是一个上下铺的双人间。她找了个空地方，将自己的行李箱塞了进去。

她打开浴室的门。浴室空间非常狭小，仅能容纳一个马桶和一个水池。

浴室另外一侧还有一个门，显然是与隔壁舱位合用的。那扇门上写着指示语“非使用期间，请勿上锁”。爱丽丝推开另一侧的浴室门，看到隔壁的两位中年妇女正在整理行李箱。

爱丽丝：对不起。

她迅速将门关上。此时，她有些无所事事，就在下铺的位置上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凝视着前方。她闭上双眼。就在这时，舱门猛然被打开。一名迷人的金发女郎闯了进来。她年近四旬，提着一只巨大的箱子。她就是乔治娜，爱丽丝的同屋。

乔治娜：起来！

爱丽丝坐起来，不理解地看着她。乔治娜将自己的船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乔治娜：一号，下铺。这是我的地盘。你是上铺的。

爱丽丝赶忙顺着梯子爬到自己的上铺。在上面，她直不起身子坐着——天花板实在太低——于是只好躺下。因此，整个场景中，她无法与乔治娜对视。

乔治娜：简直就是地狱。再也不来了。

爱丽丝（竭力表示友好）：再也不去美国了？

乔治娜：错就错在从美国回来。只要能摆脱这个可怕的隔间，我愿意做任何事儿，任何事情都行。一起出去抽支烟吧。

爱丽丝：我不抽烟。

乔治娜翻了个白眼。

乔治娜：那你自便吧。抽烟的时候，我没准儿能找到一位住头等舱的男人。

她转身出去了。

14.内景，餐厅，夜晚

爱丽丝独自一人在三等舱餐厅吃饭。她正在吃一盘炖羊肉。菜的颜色是深褐色的，看起来让人很倒胃口。她尽量多吃一些。但是大部分羊肉都嚼不烂。她只好用餐巾纸遮掩着偷偷吐掉。

吃完后，她用餐巾擦了擦嘴。服务员立刻走了过来，拿走了她的盘子。显然，餐厅没有别的客人需要他服务。

服务员：很高兴，不是所有人都因为预报的坏天气而取消了晚餐。

爱丽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服务生（轻快地）：预报说今晚天气非常恶劣。所以其他人都没来吃饭。也许有人喝了几勺汤，但是没人碰过羊肉。

爱丽丝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15.内景，船舱隔间里，晚上

爱丽丝身穿睡衣，手里攥着牙刷和牙膏，站在被反锁的浴室外等待着。她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她又等了片刻。然后，她将耳朵贴到门上，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是来自船舶发动机的嘈杂声——在三等舱里，发动机的声响是巨大且不停歇的。突然间，她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紧闭双眼，周身大汗淋漓。她赶忙又敲了敲浴室的门。

爱丽丝（对着门里）：哦，请开开门。

她不能再等了。她跌跌撞撞地走出隔间，到走廊上找厕所……

16.内景，走廊，晚上

没有找到。她试图爬上楼梯，到上面的二等舱去。但是楼梯门底部上了锁。现在，她绝望了。在走廊某处凹进去的地方，她看到一个拖把和一只水桶。她拿起水桶，准备吐到里面——但是，就在她这样做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最紧迫的问题来自身体的另一端。她赶忙把水桶放在地上，蹲了下去。她拼命地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点儿东西用来擦拭身体，但是，目及之处，她只看到了拖把。她恨自己，恨害她至此的所有事情。然后，她又开始呕吐。

17.内景，船舱隔间里，晚上

爱丽丝回到隔间里，手里拿着拖把和水桶。她再次敲了敲浴室的门。仍然没有应答。但是，这一次，门里有干呕的声音传出来。随后，爱丽丝也往桶里吐了些东西。此刻，门里门外的干呕声，交相呼应。

18.内景，船舱隔间里，白天

爱丽丝躺在下铺，睡着了。近景拍摄她的面庞——脸色铁青，汗水涔涔。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爱丽丝睁开双眼。面前的人正是乔治娜。

爱丽丝：太抱歉了，臭气熏天的。还有那只桶。

乔治娜：别担心。整条船都臭着呢。头等舱也不过如此。对了，我刚刚被他们从那儿赶了出来。所以，我又回来了。

爱丽丝：卫生间的门整晚都被反锁着。

乔治娜（愤愤不平地）：哦，这些混蛋，就会干这种事儿。天气不好，他们就会霸占厕所。

她掏出一只手提包，从里面找出一套指甲钳。她灵巧地将浴室的门撬开。里面没有人。然后，她迅速地将自己那只硕大的箱子拎进浴室，顶住另一侧的门。此时，马桶前面己经没有任何空间了。

乔治娜：尽管不算舒适。但至少它现在属于我们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微笑。几乎同时，另一侧响起狂躁的敲门声。乔治娜顶着浴室门，愤怒地喊道——

乔治娜：滚开！听到了吗？滚开！如果你们昨天友好一点儿，我们还可以公平相见。但是，以后的五天里，你们都没厕所使了。你们这些混蛋。

爱丽丝笑着，身体缩成一团。

乔治娜：你可以用卫生间了。我去给咱们找些水。你现在只能喝那个。你还会再吐，但不会感觉那么糟了。好好睡一晚，你会觉得舒服些。

19.内景，船舱隔间里，白天

乔治娜走到隔间里。爱丽丝刚刚淋浴完，正在擦拭身体。她看起来好多了。

乔治娜（戏谑地）：我们要签订和平协议了。

爱丽丝：和隔壁吗？

乔治娜：是的。她们发誓，在不使浴室的时候，绝对不反锁了。她们知道斗不过我。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

乔治娜：你去美国定居？

爱丽丝：是。

乔治娜：你有相关的证明，还有所有必需的文件，对吗？

爱丽丝：是。己经安排了一份工作。

乔治娜：有亲人在美国吗？

爱丽丝：没有。

停顿了一下。

乔治娜：好吧，你很快就会交到新朋友。你住哪儿？

爱丽丝：布鲁克林，纽约。

乔治娜莞尔一笑。

乔治娜：记住，有时候试着和陌生人聊聊天也挺好的。

20.外景，甲板，白天

爱丽丝和乔治娜倚在三等舱甲板的围栏上，眺望着远方的大海。

爱丽丝：我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感觉到难受了。

乔治娜：这很好，是不是？

爱丽丝：我好饿。

乔治娜：这就是为什么你好几个小时没有难受的原因。不过，我们很快就可以吃东西了。明天就可以。

21.内景，餐厅，晚上

乔治娜和爱丽丝正在就餐。旅途将近终点。餐厅里面的食客也越来越多了。两个女人看起来都疲倦而苍白。乔治娜审视着爱丽丝。

乔治娜：噢，亲爱的。我不得不帮你改头换面了。你要是这样入境，他们一准儿会把你扔到隔离检疫区或者其它类似的地方。

22.内景，船舱隔间里，晚上

乔治娜从爱丽丝的行李箱里挑着衣服。

乔治娜：不用特别高级的衣服。但是，你一定不能穿得像个馅饼。

她继续从行李箱里往外掏着那些普普通通的衣服。

乔治娜：好吧。穿得像个馅饼，看来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她发现一件白底红花的裙子。

乔治娜：这件看上去还凑合。

爱丽丝：我姐姐给我的。

乔治娜：配上这件……

她又发现一件素色的开衫。

乔治娜：再配上这个。

她拉出一条素色围巾。

23.内景，入境事务中心，白天

爱丽丝排在移民中心入境队伍中间，神情焦急地向队伍前面望去。周围都是她的同胞，男人、妇女、儿童。她化了妆，看起来和以前不同——少了几分无知的稚气。

画面通过她的肩膀向远处拍摄。我们能够看到曼哈顿的天际线。爱丽丝睁大眼睛，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

乔治娜（画外音）：不要太天真。我会帮你涂一些胭脂、睫毛膏和眼线。

24.内景，入境事务中心，白天

爱丽丝在入境事务中心，她向入境官走去。同时，我们看到其他队伍里，一个家庭被拒之门外：一名男人，带着他的妻子，一个小孩和一个婴儿。女人和婴儿都在哭泣，男子则显得悲痛欲绝。显然，他们非常贫穷，男人的靴子上全都是破洞。

乔治娜（画外音）：擦亮你的鞋子，不管做什么，千万不要咳嗽。要站得笔直。

爱丽丝记住了她的话，身姿挺拔。她环顾四周，都是一些命运不济的人。

几分钟之后。爱丽丝向入境官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乔治娜（画外音）：记住，态度不要粗鲁，不要莽撞，千万不要慌张。

爱丽丝努力记忆着乔治娜所说的要点。同时，画外音里，我们也能同步听到她的这些建议。爱丽丝突然抬起目光，从入境官的肩膀向后面望去——向着美国的方向。

乔治娜（画外音）：像美国人那样思维。你必须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入境官将证件还给爱丽丝，并催促她赶紧通过。她向另一侧走过去。那里充满光明。突然，阳光照亮了整个画面，我们看到她剪影般的身形融入一片光亮之中。

25.外景，基欧太太家外的大街上，傍晚

布鲁克林一条光影昏暗的住宅街道上，爱丽丝提着行李箱，脚步蹒跚地向前挪动。

26.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位于地下室的餐厅里，五名女孩围在桌前。爱丽丝和一位中年妇女也在其中。中年女性身上的服饰无可挑剔。她就是爱丽丝在布鲁克林寄宿的公寓房东——基欧太太。女孩们都站着，相互拉着手，基欧太太正在做饭前祷告。让我们来仔细看看她们。

芭蒂和戴安娜——两人同样年轻漂亮。芭蒂是房客里唯一一名美国本土人士——其余女孩都来自爱尔兰。芭蒂和戴安娜形影不离，是好朋友，相互支持。希拉则年长一些，有着女性特有的魅力，她的经历颇为丰富。如果说，芭蒂和戴安娜属于天平的这一边，那希拉一定属于天平的另一边。麦克亚当小姐则一脸严肃，相貌平平。她戴着眼镜，外表整洁，循规蹈矩。她来自贝尔法斯特。

基欧太太：请保佑我们，主。感谢您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阿门。

麦克亚当小姐：阿门。

芭蒂和戴安娜交换了一下眼神，忍住不对麦克亚当小姐虔诚的行为笑出声来。大家坐下，开始用餐。

基欧太太：我看见你今天收到一封信，戴安娜。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戴安娜：她说德瓦莱拉先生又经历了一次眼科手术。他已经在荷兰了。

基欧太太（不肩地）：我可不想听那些报纸上的事儿。

希拉（机灵地）：无论如何，我们会称德瓦莱拉为“政客”，不是吗，基欧太太？在饭桌边，我们可不喜欢谈论政客。

她语调坚决，其实不过是在戏谑——她是在拿基欧太太打趣。但是，看上去基欧太太并没有注意到。

基欧太太：我们的确不喜欢。

戴安娜（愤愤不平地）：这不是政治，我们谈的是眼科手术。

基欧太太：如果眼睛属于一名政客，那就是政治。再说了，我也不喜欢谈论有关医院的事情。芭蒂，你买到冷霜了吗？

芭蒂：没有，基欧太太。货还没有来。我可是拿着广告宣传页，去咨询化妆品部门的泰勒小姐的。

基欧太太：我可不希望大老远去一趟曼哈顿就为了买一罐冷霜。也许，你可以去巴尔托奇百货商店帮我看看，爱丽丝？

爱丽丝：好的，基欧太太。

希拉：呵呵，巴尔托奇百货商店，很有可能会有货的。

芭蒂翻了个白眼。

戴安娜：那可不一定，基欧太太。她说巴尔托奇百货商店比韦伯斯特商店更好，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气芭蒂。

基欧太太：两家商店都非常好。姑娘们，你们都很幸运，能在那里工作。爱丽丝，你是油性皮肤，对吗？你怎么护肤？

爱丽丝（尴尬地）：不过是……洗洗而己，基欧太太。用肥皂清洗。

麦克亚当小姐：用肥皂没什么问题。我觉得，对于主来说，肥阜己经足够好了。

基欧太太：那么，主用的是什么牌子的肥皂，麦克亚当小姐？圣经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戴安娜：不管怎么样，反正主是个男人。他可不关心皮肤出不出油。

基欧女士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基欧太太（严肃地）：女士们。吃饭时候，不要再谈论主的肤质问题了（停顿一下）姑娘们，你们会帮爱丽丝找到合适的东西，对吗？

众人发出一阵热情的赞同。爱丽丝试图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27.内景，卧室，晚上

爱丽丝在她的小卧室里。黑暗中，她试图入睡。但是实在太热了。即使已经是深夜，屋里仍然充满了各种响动。屋顶天花板处传来楼上的脚步声；厕所冲水时发出的声音；走廊另一头屋里两名女孩交谈的声音。爱丽丝索性放弃了睡觉的打算，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28.外景，大街上，白天

清晨。爱丽丝将身后基欧太太家那幢砂石房子的房门关上，走到安静的街道上。

29.外景，富尔顿街，白天

人们都在路上行走，急匆匆地奔向各自的上班地点。镜头拉近，人群中有爱丽丝。她正在路边，等待过马路；马路另一侧就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的大楼。她就在那里工作。

30.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内员工活动室，白天

爱丽丝从墙上的卡槽里拿出自己的上班记录卡，将卡片插入打卡机中，等待着打卡，“砰”的一声之后，再将记录卡放回墙上的卡槽内。她走进自己的更衣间，换上女服务员统一的蓝色制服。就在她换衣服的同时，她的一名同事多萝西也正好在隔壁的隔间里换衣服。多萝西与爱丽丝年龄相仿，但是更健谈。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和爱丽丝攀谈起来。

多萝西：你好。

爱丽丝：早上好。

二人默默地换着衣服。

多萝西：你昨天晚上出去了吗？

爱丽丝毫无表情地看了看她。多萝西笑了。

多萝西：出去。就是和在家呆着相反的意思。

爱丽丝：没有。

多萝西：我和我男朋友去看电影了。

爱丽丝仍然自顾自地换着衣服。看她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多萝西有些不悦，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多萝西：“你看的什么电影，多萝西？”“我看的《安静的人》，爱丽丝。电影是在爱尔兰拍的”。“哦，我就是从爱尔兰来的。”“我知道你是爱尔兰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你提起这部电影的原因。”

爱丽丝（真诚地）：谢谢你。

爱丽丝换好制服，走出更衣室。多萝西望着她的背影。

31.删去

32.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白天

特写，一个金属小盒子。盒子一端配有铰链盒盖。我们看到，爱丽丝的手将一些现金和纸质记录放入小盒内，盖上盖子。爱丽丝使劲将金属盒子放入一根管子的一端，通过管子，可以听到“嗖嗖”的声音，盒子顺着管子到楼上去了。

画面循着管子延伸的方向拍摄。然后，镜头拉回，继续拍摄这座1950年代百货公司的女装部。这里美丽、安静、奢华而庄重——使用了大量的暗色木头用来装潢，到处都是精心摆放的女士服装。对于这样的百货商店，我们之中很少有人曾亲眼见过，或者说己经很少有人能够记得当时店内的陈设了。令人深感遗憾的是，如今，这样的景致早已消失。

爱丽丝站在柜台后面，面带微笑，心情愉快地接待着一位客户。那是一位中年白人妇女。

爱丽丝：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二人沉默地等待着。爱丽丝没有注意，离她几码之外，站着她的主管福尔蒂尼小姐——她正当而立之年，是那种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她正仔细地观察着爱丽丝。

爱丽丝终于注意到了福尔蒂尼小姐。她那关切的目光，让爱丽丝非常不适。爱丽丝试图让自己忙起来。她将女顾客要购买的物品包裹起来，放入袋子，并在记录单上着手记录着什么。趁顾客看不到，福尔蒂尼小姐用手势提醒爱丽丝——记得微笑。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福尔蒂尼小姐向她走了过来。

爱丽丝（急忙说道）：外面还热吗？我上班之后，还没有出去过呢。但是，我敢说，外面还是那么热，非常热。看上去……

她展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用来结束这段尴尬的闲聊。但是，这一切足以抵御福尔蒂尼小姐了。反正，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什么事情吸引了过去。爱丽丝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顾客：是的，外面挺热的。

金属管里又传来一阵“嗖嗖”声，然后“叮”的一下。爱丽丝赶忙从里面取出找零的钱币和记录单，然后交给顾客。就在客人离开的时候，福尔蒂尼小姐走了回来。

福尔蒂尼小姐：记住，如果人们喜欢这里，他们才会再来买东西。

爱丽丝点了点头，仿佛福尔蒂尼小姐说的是什么有趣或者引人入胜的故事。

福尔蒂尼小姐：所以，对待每一位客户，都要把她当成一位新朋友。好吗？

爱丽丝：我会努力的。

福尔蒂尼小姐：这不是努力或者不努力的问题。它是你必须做的事情。（停顿了一下）你每天都会穿内裤吗？

这个比喻似乎离题千里。一时间，爱丽丝有些迷惑。

爱丽丝：我会，我是说，不是努力。我会时刻那样做的。

福尔蒂尼小姐：你理解我的意思了，是吧？

爱丽丝：是的。

福尔蒂尼小姐：很好。

33.内景，餐厅，白天

午餐时间。爱丽丝坐在吧台边，吃着自己点的烤奶酪。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其他的食客——男人们吸着烟，相互开着玩笑；女孩们兴致勃勃地交谈着；独自一人的食客则读着手里的报纸。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除爱丽丝之外——每个人都在这个环境里，活得自由自在。而爱丽丝却看起来那么焦虑、不适、若有所失。她大口地吃着三明治，尽可能地快速吃完。她的动作吸引了一位年轻而帅气的服务生的注意。

爱丽丝：帮我结账，好吗？

服务员：我希望，当我进入天国的时候，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你操着可爱的爱尔兰口音管我要账单。

爱丽丝紧张地笑了笑。她将一些钱放在柜台上，然后起身离开。

服务员：明天见，亲爱的。

爱丽丝飞快地挤出一抹浅笑，离去。

34.外景，街道上，白天

爱丽丝从餐厅走出来，大口地呼吸着。

35.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女孩们正在和基欧太太吃晚饭。就餐程序和我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基欧太太：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尼龙袜开始销售的具体时间，爱丽丝？我们这栋房子，还从来没住过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的女售货员呢。（她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子）我们现在能够得到一些内部消息了。

爱丽丝：没人告诉我任何消息。

芭蒂：我敢打赌，即使你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的。

戴安娜：她就是那种类型的人，对老板比对朋友们更忠诚。

芭蒂：就像一个红色间谍。

爱丽丝不知所措。

希拉（不耐烦地）：哦，亲爱的主啊。

基欧太太：非常感谢，大家谈论尼龙袜的时候，你还能想着他的名字。实在应该谢谢你。他真是无处不在。但是，应该不会出现在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的发售日。

希拉：对不起，基欧太太。

所有人都坐下身来。

基欧太太：爱丽丝，我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收到从家里寄来的信件了。

爱丽丝本来目光一直盯着盘子。顷刻间，她像是被电到了，抬起头来。

爱丽丝：是吗？我……我回来的时候忘了检查信件了。

她想站起身来——她简直不能再等了。

基欧太太：爱丽丝，吃过饭，信还会在老地方，不会跑掉。

爱丽丝：哦。是的。对不起。

36.内景，卧室，晚上

门突然被撞开，爱丽丝猛地冲了进来，手里握着家信。她在床边坐下来，刚刚拆开第一封信，泪水就如泉涌般淌了下来。她一边读着信，一边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我们听到罗斯的声音。

罗斯（画外音）：家里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自从你离开后，妈妈就不再去刺头凯莉的店铺买东西了。

36A.内景，书房，白天

罗斯坐在桌边，正在给爱丽丝写信。

罗斯（画外音）：如你所知，她店里卖的面包并不新鲜，她还老是把东西卖的特别贵，而且她那个人真是太坏了。

36B.内景，卧室，晚上

罗斯的声音逐渐淡出。爱丽丝的哭声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她无法再读下去，因为泪水太多，让她根本看不到信上的字。这些她过往生活中平凡的细节，此时却让她思乡之情更加深切，她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痛苦的极点。

37.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白天

女孩们正在吃早餐。爱丽丝还在一遍又一遍的读着家信。没有人理会她。她己经不哭了，但是脸色看起来既苍白又不开心。

玛丽（画外音）：我没有当面跟她理论过。也没有必要。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卖价太高了，而且她的面包也不新鲜。

38.内景，餐厅，白天

很显然，爱丽丝还坐在她的老位置上用餐。她面前摆着三明治和一杯牛奶，食物一点都没有被吃过。她还在看信。

罗斯（画外音）：当然，我们每天晚上都会谈起你。我们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敢肯定，你会非常忙，但是，即使你写来的信，每封都有二百页长，对于妈妈来说，她也觉得还是不够多。好好照顾自己。爱你。

39.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里，白天

爱丽丝站在柜台前。除了她惯常的腼腆表情外，现在的她还带着些许绝望的神情。当她接待顾客的时候，她故作镇定。福尔蒂尼小姐从远处观察着她。一位顾客带着自己购买的商品离开了。福尔蒂尼小姐朝爱丽丝走过去。

福尔蒂尼小姐：来月经了？

爱丽丝摇了摇头。

福尔蒂尼小姐：怎么了？

爱丽丝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只好再次摇了摇头。

福尔蒂尼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要么振作起来，要么假装振作起来。现在，去休息一下。到员工休息室坐一坐。

40.内景，员工活动室，白天

爱丽丝独自一人，坐在空旷而简陋的员工休息室里。屋里到处都是溢满的烟灰缸和印着唇膏的咖啡杯。爱丽丝仍然捧着她的水杯。此时，她的同事多萝西走了进来。

多萝西：我忘拿东西了。

她在桌上的报纸杂志堆里乱翻着，试图找到想要的东西。

多萝西：我听说，你耍了个花招。不过你要是能坐在员工休息室的椅子上，喝上一杯水，说明你的招数还不错。

门打开，福尔蒂尼小姐走进来，跟在她身边的是弗勒德神父。神父本人留着胡须，看上去很和善，一副令人信赖的模样。他看到爱丽丝后，亲切地微笑着。

弗勒德神父：很抱歉，爱丽丝。这都是我的错。

爱丽丝惊讶地看着他。弗勒德神父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他先是转头看了看多萝西。

弗勒德神父：能否让我们单独谈谈？谢谢您。

多萝西离开了，走时瞥了爱丽丝一眼。福尔蒂尼小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弗勒德神父：我被误导了，我一直认为您不需要我的照顾。佛朗哥·巴尔托奇先生说您在这里工作的非常出色。马基欧说你是她遇到过最好的房客……

爱丽丝忍不住笑了起来。

弗勒德神父：怎么了？

爱丽丝：马基欧！

福尔蒂尼小姐注意到爱丽丝的情绪开始好转，便悄悄离开了房间。

弗勒德神父：永远都不要当面这么叫她。我都忘了，初离故土，是一种多么糟糕的感觉。你现在估计每一秒钟都在想着放弃这里的生活，回到家乡吧？

爱丽丝使劲点点头。

弗勒德神父：但同时，你也知道你不能那么做。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回去才是你真正的末日。

爱丽丝无话可说。

弗勒德神父：我帮你报了一个夜校课程。是会计学。在布鲁克林大学上课，这里最好的学校。每周上三个晚上的课。课程结束的时候，你一定会取得非常好的成绩。我已经帮你付清了第一学期的费用。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他。

爱丽丝：为什么？

弗勒德神父微笑着。

弗勒德神父：“为什么？”干嘛不说“谢谢”呢？

爱丽丝看起来惶恐不安。

爱丽丝：我很抱歉。谢谢。但是，为什么？

弗勒德神父想了想。

弗勒德神父：我很惊讶，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在这儿呆的太久了，已经忘了在爱尔兰生活的感觉了。所以，当你姐姐写信提及你的时候。我说，教会会尽力帮助你。无论如何，在布鲁克林，我们需要爱尔兰的女孩。

爱丽丝：我真希望，现在的我不再幻想自己还是那个身处爱尔兰的女孩。

弗勒德神父：我现在只能说，会过去的。乡愁和其他疾病一样。犯病的时候，它会让你感觉糟透了，然后，它会传给其他人的。

爱丽丝思量着，果断地点了点头。

41.内景，布鲁克林大学，晚上

爱丽丝正在夜校课堂上听讲。她全神贯注地听着，内心略有些忐忑，不停地记着笔记。她是班里唯一的女性；其他学员都是男人，或是犹太人或是意大利人。正在讲课的是罗森布拉姆先生。他大约40多岁，鼻子上架着眼镜，头戴犹太小帽。他正侃侃而谈。显然，班里大多数学员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罗森布拉姆先生：现在，泰勒与标准燃气公司之间的诉讼，应该是迄今20年来，最高法院判决的最重要的公司案件。这个案件是深石法条的判例基础，所以，它或许将成为有关母子公司法条制定的最大里程碑。就公用事业整合诉讼而言……

他停下来，看着学生们，强调性的写下了“制造”这个词。

特写拍摄，爱丽丝的笔记：她在“数以千计”这个词汇下标注着重点符号。

42.内景，布鲁克林大学的走廊，晚上

爱丽丝坐在教室外的木凳上，周围其他学生正在伸展着四肢打着呵欠。爱丽丝正在吃一块三明治。一名年轻的犹太男子坐在离她几英尺的地方，同样吃着晚饭。他看了看她。

年轻人：你听得懂吗？我的意思是，哪怕一点点儿？

爱丽丝，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摇了摇头。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笑道——

爱丽丝：他甚至不用照着书念，好像所有东西都在他脑子里。

他站起身来。

年轻人：希望下一个小时能轻松点儿。

他向她微笑了一下，走回教室。爱丽丝也赶忙将最后一块面包塞到嘴里。

43.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晚餐时间。仍然是女孩们和她们的女房东。麦克亚当小姐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她来自贝尔法斯特，整个人像只母老虎。

麦克亚当小姐：在美国，毁了圣诞节的因素之一就是火鸡，吃起来简直跟锯末一样。

基欧太太：那就给麦克亚当小姐一个奶酪三明治，她的火鸡分给其他人吃。

女孩们都笑起来；戴安娜学着驴的声音在起哄。

基欧太太：女士们，矜持点儿。爱丽丝，弗勒德神父跟我讲了你的圣诞安排。

戴安娜：哦，你不会去参加无家可归人员免费午餐供应活动吧？那些老家伙们都没地方去。每年神父都叫我们去帮忙，我们从来都不去。

希拉：你真是圣人，爱丽丝。那些人身上的味道太恶心了。

芭蒂：希拉知道他们身上的气味，是因为她在那堆人里挑过老公。

戴安娜再次呼喊着起哄。

基欧太太：正如我无法忍受戴安娜的笑声一样，如果你能不说那些俏皮话，我将不胜感激，芭蒂。爱丽丝，你要做的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一件非常仁慈的事情。真希望这间屋子里能多一些像你一样的人。

桌边沉寂下来。其他女孩看着爱丽丝，有些人在同情她，有些则被她惹怒了。

44.外景，大街上，白天

这是一个明亮而寒冷的圣诞节清晨。基欧太太和爱丽丝正在赶往弗勒德神父举办午餐会的地点。两个人臂弯里都挽着装满土豆的大袋子。

基欧太太：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爱丽丝。所有的女孩，来这里的第一个圣诞节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只能说，明年一定不会这么糟糕了。

爱丽丝想不了那么远。不过，基欧太太的话还是能让她感觉到些许安慰。

爱丽丝（平静地）：是的，我想明年不会这么糟的。

45.内景，教区大厅，白天

教区的大厅老旧得近乎破败。此时，它被五色彩纸装扮得焕发了生机。几张长长的条桌贯穿于整个大厅。爱丽丝和其他妇女，包括基欧女士，都戴着纸帽，精心布置着桌子。弗勒德神父看起来有些焦急。

弗勒德神父：我想，我们现在必须要打开大门了，准备好了没有，莫琳？

站在门口的一位妇女，卸下两扇巨幅门板上的门闩，然后将大门打开。随即，衣衫褴褛、体弱多病的男人们纷至沓来。队伍很长，似乎没有尽头。这是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场景：都是些内心失落、行单影孤、生活落魄的人。爱丽丝忘记了自己，目光完全被这些人所吸引。

爱丽丝（对权）：会有多少人？

弗勒德神父：去年来了二百人。今年也许会更多。

爱丽丝和弗勒德神父看着那些男人，排着队伍，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逐个沿着条桌坐下。与此同时，汤和炖菜端到他们面前。

弗勒德神父：全都是从爱尔兰来的。大部分都是爱尔兰男人。偶尔会有夫妇一起来的，因为女人太老了，做不动饭啦。

爱丽丝：他们为什么不回家？

弗勒德神父：像你这样年轻聪明的女孩都没有发展空间，他们这样的男人就更一无是处了。有些人已经来这里快50年了。他们早就和家人断了联系。是他们在这里修建了隧道、桥梁和公路。只有主知道，他们现在还能靠什么生活。

突然间，爱丽丝盯着某个人，惊呆了。那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棕色外套，围着一条围巾。他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的面庞。她像是见到了鬼魂一般，用手捂住嘴巴。

弗勒德神父：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还认识什么人。

爱丽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爱丽丝：我父亲。

弗勒德神父：听说你父亲早就过世了。

爱丽丝稍微缓过神来。

爱丽丝：是的。他过世了，4年前。

弗勒德神父：我理解。在教区大厅举办的圣诞午餐会……有时会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庞。这情景在我身上也发生过。我曾经看到童年时期认识的人。那人至少己经过世30年了，甚至更久。你看到的是哪一位？

爱丽丝指了指穿着掠色外套的男子。

弗勒德神父：是弗兰基·多兰。他不是你父亲。

爱丽丝：你认识在座的每一个人？

弗勒德神父：那倒不是。但是我认识他。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晚些时候。房间里弥漫着烟草的气味。大家都在聊天、欢笑。桌子已经被清理干净。放在棕色购物袋里的瓶子被四处传递着。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一名男子正拉着小提琴，另外一人则拉着小型手风琴。弗勒德神父搬过来一把椅子，他站到上面，清了清嗓子。慢慢地，房间里安静下来。

弗勒德神父：我不想打断大家。但是，我敢肯定，你们一定都想为现场辛勤工作了一天的女士们表示感谢。

弗勒德神父说罢，响起一阵掌声。有些男人特意对着爱丽丝所在的方向鼓掌——她是房间里最年轻的助手——她的脸红了，微微笑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弗勒德神父：现在，让我们以何种方式来感谢呢……正如很多人所知，我们这个大厅里，恰好有一位很棒的歌手，也许他可以用歌声表达谢意。弗兰基？

穿棕色外套的男子站了起来，开始吟唱一首爱尔兰歌曲。角落里的音乐家也加入进来，给他伴奏。乐声与歌声一开始有些游离，然后逐渐变得稳定，最终完美地交融在一处。歌曲曲调缓慢、优美而哀怨。缭绕的青烟、破旧的房间、贫困的食客，所有一切变得美好起来。在接下来的蒙太奇中，音乐始终萦绕着……

46.内景，教区大厅，白天

两名男子，60多岁，相互挥拳对打。周围其他一些男人则观看逗乐。弗勒德神父和其他几个人上前试图将二人分开。

47.内景，教区大厅，白天

大厅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弗勒德神父，爱丽丝和另外几名女士，正在唤醒剩下的人。这里就像一个战场。有一两个男人趴在那里，地下都是他们尿失禁的证据。

48.外景，教区大厅，黄昏

爱丽丝走出大厅，外面正下着暴雪。一名男子倚着墙，睡着了。

49.外景，布鲁克林，黄昏

爱丽丝在冷清的街上独自前行。凜冽的寒风卷着雪花，吹透了她的周身。蒙太奇和音乐结束。

50.内景，基欧太太家的大厅，晚上

爱丽丝进入基欧太太的房子，抖掉身上的雪花。她掸了掸自己的外套。我们可以听到从楼上传来阵阵的笑声以及其他房客带有醉意的尖叫声。基欧太太从前厅走了出来。

基欧太太：可否到客厅坐坐，和我一起喝点儿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爱丽丝：谢谢。

51.内景，基欧太太家的前厅，晚上

房间非常宽大，布置精心：地上铺的古董地毯，厚重而舒适的家具，金框装帧的黑白照片。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台老式留声机和一台无线电。壁炉里正燃着温暖的炉火。爱丽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此时，基欧太太给她倒好一杯雪利酒。

基欧太太：你做到了。

爱丽丝：也不是那么糟糕。

基欧太太递给她盛着雪利酒的杯子。二人坐下来。

爱丽丝：圣诞快乐。

基欧太太：干杯。

二人品着酒，同时陷入沉思。

基欧太太：麦克亚当小姐就要搬走了。她打算和她姐姐一起去曼哈顿住。

爱丽丝：啊。

基欧太太：她在咱们这里住的是最好的房间。在地下室。屋子最大，最暖和，也最安静。这间房子我会分给最好的女孩，因为它有独立入口。

爱丽丝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知道将会发生事情。

基欧太太：我只能让某种类型的女孩住在那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基欧太太注意到了。

基欧太太：哦，我不是说房子里谁长得好看。尽管，我承认上帝在这方面给了麦克亚当小姐相当大的优势。当我考虑让谁到地下室的屋子里去住的时候，我必须找一个能够信任的女孩。爱丽丝，你很漂亮，也够聪明理智。所以，你得到那间屋子了。如果你明天上班的话，今晚你就可以收拾一下。明天早上，我会帮你把东西搬过去。

爱丽丝：其他女孩不会介意吗？

基欧太太（得意地）：哦，当然会。她们不介意什么呢？

她将自己那杯雪利酒一饮而尽。

基欧太太：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爱丽丝意识到自己该告辞了。

爱丽丝：谢谢您，基欧太太。

她把雪利酒杯放下来，离开房间，留下基欧太太一人坐在前厅里盯着炉火。

52.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这一次，饭桌边的情景有了显著的变化：多了一名爱尔兰乡间来的姑娘。她名叫多洛雷斯——一头红发，脸上长着雀斑，理解力有些迟缓——坐在原来麦克亚当小姐的位子上。就餐气氛也和以往不同——那种带有戏弄，偶有冲突的气氛一扫而光。现在则是忧郁又带点怨恨的沉寂，敌意都是冲着新人来的。

基欧太太试图改变这种气氛。

基欧太太：姑娘们，周六的时候，你们会带着多洛雷斯一起去跳舞，对吗？

多洛雷斯（高兴地）：有舞会嘛？

基欧太太：就在教区的大厅里。弗勒德神父认为你们这样的女孩，周末实在没有更多的娱乐活动可参加。

戴安娜：哦，我们可做的事情多了。他只是不希望我们那样做罢了。

笑声在桌边响起。

基欧太太：舞会上不会提供酒精饮品，但是，不喝酒也能过得很开心。

戴安娜（并不真诚地）：哦，芭蒂和我这周末都不会去的。我们……要去看电影。

爱丽丝认真地看着这出好戏。她并不希望置身其中。

基欧太太：好吧，我相信多洛雷斯也喜欢看电影。

多洛雷斯：是的，我非常喜欢看电影。纽约可看的电影比卡文那儿多了许多。

希拉：出乎意料，是吗？你本来以为纽约的电影没有卡文那儿多呢，是吧？

芭蒂窃笑着。戴安娜又发出她惯有的可怕笑声。由于多洛雷斯的出现，大家的关系明显有了改变：芭蒂、戴安娜与希拉之间的敌对意味似乎降低了。

芭蒂：当然，我们欢迎你和我们一起去，多洛雷斯。只要你不介意做电灯泡儿。

基欧太太：难道在过去短短的几天里，你俩同时奇迹般地找到了男朋友？好吧，我希望你们这次的运气能比上次好一些。

希拉不能自己地笑起来。对此，她实在很满意。

基欧太太：你会去跳舞吗，爱丽丝？

爱丽丝：是的，基欧太太。

基欧太太：太好了，那样的话，你就可以照顾多洛雷斯了。

爱丽丝：当然。

53.内景，基欧太太的家，卧室，晚上

爱丽丝正在她的新卧室里写信。这间新卧房比之前的那间实在好很多——屋子里面有生着火的壁炉、摇椅，地板上铺着地毯，还摆着一张书桌。爱丽丝正坐在桌边。壁炉上摆着罗斯和母亲的照片。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爱丽丝走过去，打开门——芭蒂和戴安娜站在门口。

戴安娜（耳语道）：我们需要和你谈谈。

爱丽丝：现在吗？

她在门口和她们交谈，并没有请她们进来。

芭蒂：是关于那个叫多洛雷斯的。她可真是个邋遢鬼。

戴安娜笑起来，芭蒂赶忙用手掌捂住她的嘴。

芭蒂：不过，这是真的。她是给人家打扫房间的。我们可不能和她一起吃饭。我们要么是售货员，要么是速记员，可没有清洁工。

爱丽丝：我正在学习呢。

爱丽丝慢慢关上房门。

戴安娜：从卡文来的清洁工，和我们……

二人的脸被挡在门外。

戴安娜（画外音）：……住在一个屋檐下？

54.外景，教区大厅，晚上

多洛雷斯和爱丽丝正在排队进入舞厅。在之前的场景里，我们己经见过这种场面。早在爱尔兰，爱丽丝和南希就参加过类似的舞会。现在，只有多洛雷斯，没有南希。为了舞会，多洛雷斯花了很多心思。但是她的这种努力显得很荒唐——她穿着一件廉价的皮革外套，里面配着镶褶边的白衬衫和白裙子，腿上穿着黑丝袜，嘴上涂着扎眼的鲜红色唇彩。对此，爱丽丝感到非常不适。

此时，舞厅的环境也不同了。一群美国黑人男子坐在附近的台阶上，正玩着骰子。另外两名戴着圆顶小帽的犹太男子穿过女孩子们的队列走进来。

55.内景，教区大厅，晚上

发生在爱尔兰的那一幕似乎被复制了出来：提供非酒精饮品的吧台，空空荡荡的舞池，正在演奏的爱尔兰裔音乐家们。爱丽丝坐在多洛雷斯身旁的木凳上，看着舞池里的人们。她显得很无聊，一点儿都不开心。

多洛雷斯：天啊，这里根本就没人。人都没有，我们怎么找男朋友呢？

爱丽丝：大多数人9点钟以后才会来。

多洛雷斯：人？还是小伙子？

爱丽丝：来的人里会有小伙子的。

多洛雷斯：我现在就想遇到一个小伙子。

爱丽丝绝望地闭上眼睛。

多洛雷斯：你交过美国男朋友吗？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

爱丽丝没有搭理她。

多洛雷斯（叽叽喳喳地）：我姑姑曾经和一个美国小伙子约会过。是在伦敦，战争结束后。她说他与众不同。我一直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我真希望当初她能跟我说清楚。

爱丽丝（干巴巴地）：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爱丽丝慢慢地从板凳上向远处挪了挪身子。突然，大门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大多是年轻女性，也有几名小伙子，芭蒂和戴安娜正在其中，她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厅里的气氛瞬间改变。越来越多的人走入舞池，开始跳舞。屋子里洋溢着欢声笑语。

多洛雷斯：她们来了！这两个骗子！

爱丽丝没有回应她。多洛雷斯也将身体向着她的方向移了移。

多洛雷斯：你知道吗？她们就是一对贱人。老太婆就这么叫她们。她说，她们都是贱人。当然，你除外。

爱丽丝受够了。她烦透了多洛雷斯，不想再做那个照顾多洛雷斯的人。犹豫了片刻，她起身走到芭蒂和戴安娜面前和她们交谈起来。

芭蒂（认识到这一刻的特殊之处，深觉有趣地说道）：嗯，你好啊。

爱丽丝：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芭蒂：我理解。不知道你坐在那儿感觉如何。但是我敢肯定，你并不开心。

芭蒂在一边附和着。

芭蒂：跟我来。

56.内景，洗手间，晚上

镜中的画面：女孩们正对着镜子，芭蒂拨弄着爱丽丝的头发。

芭蒂：有办法了。

她从自己的手提包里翻出一对辫子绳，然后用绳子将爱丽丝的头发束了起来。

芭蒂：瞧，好多了。起码看起来不像是刚刚给奶牛挤完奶的模样。

爱丽丝：我就那样子？

芭蒂：有点儿像。不过你挤得是干净漂亮的奶牛。我们走吧。

57.内景，教区大厅，晚上

爱丽丝站在芭蒂身边。和她们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其中一名年轻男性，头发油油的。他和爱丽丝走进舞池，开始教她跳舞。不远处，一名年轻男性正盯着爱丽丝看，一边看一边微笑。那目光让爱丽丝有些分心。他就是托尼——皮肤黝黑，相貌英俊，洁白的牙齿，肌肉发达。她不再理会他的关注，专心学着舞步。当她再次回头向托尼的方向看去时，发现他居然还在盯着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头发油腻的男子（伴着音乐大声喊道）：过一会儿我们再跳吧？

爱丽丝：什么？

头发油腻的男子：跳舞？过一会儿？

爱丽丝：哦。当然。

他笑着带芭蒂走进舞池。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调情的成分，好像从头到尾感兴趣的都是芭蒂。就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托尼向爱丽丝走来。

托尼：你和他一起来的？那个教你跳舞的家伙？

与其他参加舞会的人不同，托尼是一口标准的美音。

爱丽丝：不是。

托尼：那么，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爱丽丝：我不确定他教会我了。

托尼：没关系。秘诀就是装做很会跳舞的样子。

爱丽丝：真希望有人早点儿告诉我。

他带着她走进跳舞的人群中，跳了起来。托尼显然跳得很好，但他并不想在爱丽丝面前炫耀。他知道她对跳舞不熟练，也不自信。

时间流逝。托尼和爱丽丝慢慢跳舞，脸贴得很近。二人并没有接吻，但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放松。越过托尼的肩膀，爱丽丝看到了芭蒂的目光。芭蒂朝她做了个鬼脸，暗示托尼还过得去。爱丽丝没有回应她。

托尼：你住哪儿？

爱丽丝停下脚步，想了想，决定告诉他。

爱丽丝：克林顿大街。

托尼：是吗？和我同路。可以陪你回去吗？

爱丽丝：我先答应你。然后再告诉你原因。

他笑了起来。

托尼：为了不让我误解，是吗？

爱丽丝再次停下脚步。怎么会误解呢？这是此时唯一的解决办法。

爱丽丝：算是吧。有个穿皮夹克的女孩一个人坐在那边的凳子上。

托尼慢慢移动舞步，小心翼翼地向那边看去。镜头摇到多洛雷斯。她仍然独自坐在那儿，剔着自己的指甲。

托尼（难以置信地）：你认识她？

爱丽丝：是。她和我寄宿在同一幢房子里。她很烦人。如果我跟你一起离开，我想她会理解的。这样你就把我给救了。

托尼：明白了。

托尼大笑起来，好像并不受这事儿的影响。那笑容实在令人着迷。

爱丽丝：她会没事的，对吧？

托尼：当然。

58.外景，大街上，夜晚

爱丽丝和托尼走在布鲁克林黑暗的街道上。两人相互依靠着，互相取暖。他们沉默地走着。然后，托尼脱口而出——

托尼：我不是爱尔兰人。

爱丽丝：听口音你就不是爱尔兰人。

托尼：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一点儿爱尔兰血统都没有。我父母不是爱尔兰人，祖父母或者其他亲属也不是。我是意大利人。我父母都是意大利人。

爱丽丝：那你干嘛要参加爱尔兰人的舞会？你们意大利人难道没有舞会吗？

托尼：有。我可不想带你参加意大利人的舞会。他们整晚的表现都意大利味十足。

爱丽丝：什么意思？

托尼：哦，你知道的。

爱丽丝：我不知道。

托尼（含混地嘀咕道）：手拉手。

爱丽丝：是因为人多吗？

托尼：作为一个女孩，我想你姑且可以那么认为。听着，我想开诚布公地告诉你，我参加爱尔兰人的舞会，是因为我真心喜欢爱尔兰姑娘。

爱丽丝：而我是当中唯一愿意和你跳舞的人？

托尼：哦，不，那倒不是……

爱丽丝：哦，那么说，你跟大把爱尔兰姑娘跳过舞了？

爱丽丝逗弄着他，托尼心里明白。但是，他的思路没有她那么敏捷。他本想回答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答案，于是只好放弃。他再次咧嘴笑着。

他们走到基欧太太的房子前。

爱丽丝：我到了。

托尼：我下周还能请你出去吗？也许应该先去吃个饭？

爱丽丝：我很愿意。晚安。

她对他报以热情的微笑，然而并没有亲吻他，而是转身进了屋子。

59.内景，餐厅，晚上

参加舞会之前，爱丽丝和托尼正在一起吃着饭。他们在一家便宜的餐馆里面，店里的摆设是意大利风格的。他们正在等待服务员上菜。

托尼：你不上班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她想了想。

爱丽丝：上学。布鲁克林大学。我在那儿学习如何记账。

托尼：你想成为一名记账员？

爱丽丝：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名会计师。当然，第一步是成为一名记账员。

托尼：难吗？

爱丽丝：我说的太多了。给我讲讲管道工的工作吧。

托尼：你对修理管道了解得够多了。

爱丽丝：可我什么都不懂。

托尼：你只要知道水龙头滴水和厕所被阻塞时需要找管道工来修理，这就足够了。可是，我对记账却一无所知。

突然间，爱丽丝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话语如小溪般涓涓不断地流淌着。

爱丽丝：记账内容可多呢。当然，有很多数学问题。不过，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的确，复式记账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习惯。此外，我们还需要学习公司法。这门课最让我头疼。我们必须学习30年代一家破产保险公司的相关信息，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法律问题……

晚些时候。托尼已经将自己的食物吃完了，他认真地听着爱丽丝说话。爱丽丝的食物则基本没动。尽管她有几次已经拿起叉子，将食物放到嘴边。

爱丽丝：……她打高尔夫球，而且打得很好。如果上周六她在场的话，我怀疑，你是否会看我第二眼。罗斯真的是太美了。

托尼把食物吃得干干净净。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

托尼：你还没吃东西呢。

爱丽丝（笑道）：光顾着说话了。

60.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女孩们正在吃饭。餐桌被一股诡异的沉默笼罩着。芭蒂、戴安娜和希拉发现自己很难不笑出声来。基欧女士放下了刀叉，厌恶地看着她们。

基欧太太：你们俩有什么事儿？

芭蒂：有事儿的不是我们，基欧太太。

她不断地向爱丽丝的方向看着。

基欧太太：就因为爱丽丝找了个男朋友？

戴安娜（佯装惊讶地）：爱丽丝找了个男朋友？我们不知道啊。关于她的男朋友，爱丽丝自己可是只字未提。

基欧太太：她干吗要跟你们这帮爱八卦的家伙说呢？上周六晚，他来接爱丽丝的时候，我见过他了。他是一位绅士。

芭蒂：那么，您把您知道的事情都跟我们说说吧，基欧太太？我们正求之不得呢。我们只知道他长得挺帅的。

希拉：我不喜欢他的鞋。

爱丽丝：他的鞋怎么了？

希拉：颜色有点儿可笑。

基欧太太：我跟你们说，我会请弗勒德神父做一次关于轻浮导致何种危害的布道。我现在认为轻浮是第八宗罪。轻浮的女子和懒惰的男子一样有罪。她们的笑声更有罪。现在，不要再笑了。

61.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白天

商场里非常安静。多萝西和爱丽丝打开箱子，将衣服拿出来，放到货架上。

多萝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冬天结束吗？都是因为泳衣。我们得跟每个害怕展现自己身材的女人，费好几个小时的口舌来谈论一件泳衣。而在冬天，女人们想都不想，会在眨眼之间，花上35美元的巨款买下一件外套……

多萝西盯着自己刚刚打开的一只盒子。

多萝西：难以置信。

爱丽丝不解地看着她。

多萝西：我得跟福尔蒂尼小姐谈谈这件事。

她大步走开。爱丽丝向那个盒子里看了看——是“红狐狸”丝袜。她打开一包，检查起来。

晚些时候。福尔蒂尼小姐走过来跟爱丽丝说话。她满脸怒气。

福尔蒂尼小姐：爱丽丝，我跟你说，多萝西已经辞职了。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她。

福尔蒂尼小姐：就在今天，她已经将自己的更衣室收拾干净了。（停顿）听着，布鲁克林将要发生变化，我们不得不跟着它一起变化。

爱丽丝点点头，虽然她对这一系列事件仍感迷惑——丝袜、多萝西、福尔蒂尼小姐的话。

福尔蒂尼小姐：我们的老客户开始往长岛那边搬了。我们的商店不能跟着他们搬过去。所以，每周，我们都需要新的客户。这意味着，我们将欢迎每一位进入这家商店的新顾客。他们兜里都有钱可以花。记住这一点。

爱丽丝：我会的。

爱丽丝指着“红狐狸”丝袜给福尔蒂尼小姐看。

爱丽丝：需要把这些货物摆上货架吗？

福尔蒂尼小姐：是的。当然需要。你明白我刚才说的吗？

停顿了一下。

爱丽丝：不明白，福尔蒂尼小姐。

福尔蒂尼小姐（叹了一口气）：“红狐狸”丝袜是专为黑人客户设计的。多萝西对我们在这里出售这些丝袜感到不满。我就请她离开了。对此，你有意见吗？

爱丽丝：不会，福尔蒂尼小姐。

福尔蒂尼小姐：很好。赶紧上货吧，马上。

福尔蒂尼小姐走开了。爱丽丝赶忙集中精力摆放起丝袜来。

62.内景，布鲁克林大学，晚上

爱丽丝和其他几位学员一起走出教室，书本夹在她的胳膊下。她走下楼梯。在大厅门口，她看到了托尼。他正焦急地环顾四周，显然担心找不到她的踪影。她停下脚步——很明显，她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儿。她观察了一会儿——这时，他还没有看到她——她从他的面庞上读到了脆弱……当他看到她的一瞬间，脸上立刻浮现出光彩和欣慰的笑容。她也报以微笑，朝他走去。

托尼：我只想陪你回家。不喝酒，不吃饭，什么都不用。我知道你还得学习，并且还得有充足的睡眠。我就想陪你回家，然后说一声晚安。不然，我等不了那么久。

他说得那么简单透彻，让人没法不爱上他。爱丽丝向他微笑着，表示默许。

63.删

64.内景，电车，晚上

爱丽丝和托尼并排坐在一辆半空着的电车里。

托尼：我想问你点事儿。也许你会说，哦，太早了，我还不太了解他，我们只不过一起出去过几次……

爱丽丝打着手势，示意他停住。

托尼：哦，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是大多数男人……

爱丽丝（笑着说道）：赶紧说吧。你吓着我了。

托尼：哦。当然。有时间的话，你能不能来我家，和我的家人一起吃个饭？

爱丽丝（笑道）：就这事儿吗？我愿意。

托尼：你喜欢意大利菜吗？

爱丽丝：我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吃过。

托尼：真的吗？爱尔兰吃不到意大利菜？

爱丽丝：也许都柏林有。但我们的镇上没有。

托尼：意大利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爱丽丝：既然这样，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托尼：你今天心情很好，是不是？

她看着他。

爱丽丝：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托尼：只是……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我喜欢你的样子。

爱丽丝：听话的样子？

托尼（很高兴学习了新词汇，说道）：是啊，听话。趁着你听话，我们这个周末去看电影好吗？在你不上课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周末能不能再去看场电影？

爱丽丝：那我就预订两场吧。

托尼：真的？

爱丽丝：真的。如果我们第一次约会搞砸了，那还有第二次机会。

托尼笑意盈盈，心满意足。

65.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里，白天

身着员工制服的爱丽丝，正在接待一名顾客。画面另一侧，福尔蒂尼小姐正在密切注视着她。此前，我们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但这一次，爱丽丝并没有注意到福尔蒂尼小姐审视的目光。她全神贯注地工作，和顾客交谈着。顾客是一名30多岁的年轻女性。

爱丽丝：感觉上是这样。但我是头一年在这儿，所以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顾客：恭喜你，熬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纽约的冬天。

爱丽丝：哦，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顾客：真的？爱尔兰比这儿还冷吗？

爱丽丝：不，这里更冷。

顾客（笑着说道）：在这儿我们就是这么评判冬天的，标准就是它有多冷。

圆柱形管线里的东西又返回到爱丽丝的柜台。她从里面拿出发票和找零现金，然后将它们交给顾客。

爱丽丝：但是这儿有暖气啊。到处都有暖气。这里只是外面让人觉得寒冷。

顾客：这倒是真的。谢谢你。

顾客离开。福尔蒂尼小姐走过来。

福尔蒂尼小姐：爱丽丝！你简直变了一个人！以前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去哪儿了？

爱丽丝笑着耸耸肩。

福尔蒂尼小姐：思乡之情一扫而光了？

爱丽丝身躯一震，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爱丽丝：是。

福尔蒂尼小姐：怎么做到的？也许我可以向那些想家的女孩传授你的经验。

爱丽丝的面庞放出光彩。

爱丽丝：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位意大利小伙子。

福尔蒂尼小姐（假装沮丧地说道）：天啊。算了吧。我可不希望传递这样的经验。我宁愿女孩子们想家，也不要因为失恋而伤心。他是不是时刻都在谈论棒球？或是三句不离他妈妈？

爱丽丝：没有。

福尔蒂尼小姐：既然这样，赶紧留住他。纽约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意大利人了。

她朝爱丽丝微笑着，然后离开。

66.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爱丽丝坐在餐桌边。桌子上放着一盘意大利面条。盘子的左右两侧分别放着一柄叉子和一把勺子。芭蒂和戴安娜坐在她对面。爱丽丝拿起盘子边的餐具。戴安娜示意她停下来。

戴安娜：等一下。你现在吃的是简易餐，我们还没往面上倒酱汁呢。

芭蒂：对。记住，酱汁会弄得到处都是。所以吃的时候，动作一定要慢。

戴安娜：当你出问题的时候，我就会说“溅出来了”。

芭蒂：好主意。

爱丽丝（笑）：现在可以开始了？

芭蒂：走起。

戴安娜：开吃。

她们紧紧地盯着爱丽丝的每一个动作，用叉子叉起面条，然后用勺子转动。三个女孩的目光盯着意大利面条。稍不留神，爱丽丝的面条便从叉子上脱落，掉到盘子里。

戴安娜（大声地）：溉出来了！

爱丽丝和芭蒂跳起来，咯咯笑着。

戴安娜：你刚刚溅到他爸爸，妈妈，还有墙上……

爱丽丝做个鬼脸，表示绝望。

芭蒂：再来一次。

67.外景，河岸边，白天

爱尔兰，某个春日。罗斯坐在河边。她一边读着爱丽丝的来信，一边吃着苹果。

爱丽丝（画外音）：我想最重要的新闻莫过于，我交了个男朋友。我知道，比起巴尔托奇百货商店的工作，还有夜校学习，他没那么重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一切。不过，先别跟妈妈说。你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68.外景，电影院，晚上

爱丽丝和托尼刚刚看完一部名为《雨中曲》的电影。趁着电影院里的光亮，他们走了出来。看上去，托尼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69.外景，大街上，晚上

托尼热切地做出《雨中曲》吉恩·凯利的某些舞蹈动作，爱丽丝在一边注视着他。

爱丽丝（画外音）：他做事得体，为人友善。有一份工作，并且非常努力。我们每周三去看电影，每周六他带我去弗勒德神父举办的舞会。

69A.外景，河岸边，白天

罗斯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信件。

爱丽丝（画外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和妈妈。但托尼让我感觉，我在这里有了自己的生活。在遇到他之前，我没有这样的感觉。那时候，我的身体在这儿，但我的生活却在爱尔兰，和你在一起。现在，隔海相望的两个地方都有我的生活。这很了不起，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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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内景，楼梯间，傍晚

爱丽丝和托尼拾级而上，准备前往托尼家。托尼亲密地和她交谈着，话语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托尼：哦，我提醒你注意弗兰基。

爱丽丝：最小的那个孩子。

托尼：是。他今年8岁，但却少年老成。他友善又聪明，就是话多。和你会有说不完的话。

爱丽丝：说什么呢？

托尼：不知道。任何事情都说。我曾经试图给他钱让他出去和小朋友玩。我爸爸也吓唬过他。但我觉得他就是想找机会捣乱，然后痛痛快快地挨顿揍。我们到了。

托尼：准备好了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感觉有些紧张。

72.内景，托尼的家，晚上

托尼的家很小。一家人挤在餐桌前。托尼有两个哥哥，洛伦佐和莫里吉奥。他还有一个弟弟，弗兰基。他的父母很年轻——比爱丽丝的母亲年轻许多。

就餐的气氛既礼貌又热情。对爱丽丝而言，得到菲奥雷洛家的认可，并不是一件难事——同时，他们也希望给她留下好印象。至少，大人们都是这样想的。他们都明白，她对托尼来说非常重要。托尼看重的人，他们也同样看重。

爱丽丝尽可能优雅地吃着意大利面，面条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深红色酱汁。

菲奥雷洛太太：你是怎么学会这样吃意大利面的？

爱丽丝停顿了一下，说道——

爱丽丝：我一直在学。

全家人都看着她，露出开心的表情。

洛伦佐：学习？上课吗？有教人怎么吃意大利面的学习班吗？也许我能去当老师。

爱丽丝：哦，不。是戴安娜，我的舍友……她给我煮了一些意大利面，然后教我怎么才能在吃面的时候不弄得一塌糊涂。

菲奥雷洛先生：你们爱尔兰人吃什么？只有爱尔兰炖菜吗？

爱丽丝：不只是炖菜。还有……

弗兰基：首先，我想说，我们不喜欢爱尔兰人。

餐桌边响起一片反对声。莫里吉奥，正好坐在弗兰基身旁，他摸了摸弗兰基的头。

弗兰基（愤怒地）：我们不喜欢！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一大帮爱尔兰人把莫里吉奥打了一顿。为此，他还缝了几针。这里所有的警察都是爱尔兰人，所以，根本没人管这事儿。

爱丽丝看着莫里吉奥，等他来确认。他看上去尴尬极了。

莫里吉奥：这事儿也得两说着。我大概也讲了不该讲的话，不过现在记不起来了。

弗兰基：我不管，反正他们打了你。

莫里吉奥：那伙人也许不都是爱尔兰人。

弗兰基：他们都长着红发，大粗腿。

菲奥雷洛先生站起来，扽着弗兰基的耳朵，将他拎出餐厅。

托尼：我能替他说的好话就是，他可能是我们中间唯一一个有希望上大学的家伙。

洛伦佐：前提是他得管住自己那张嘴。

菲奥雷洛太太：托尼告诉我，你正在上大学。

爱丽丝：哦，只是夜校而已。我正在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记账员。我喜欢商店的工作，但不希望永远当售货员。

弗兰基回到餐厅，身后跟着他的父亲。

弗兰基（鹦鹉学舌地）：对不起，爱丽丝。我是个白痴。哦，我是一个粗鲁的白痴。

他的哥哥们鼓起掌来，开怀大笑。弗兰基朝他们做了个鬼脸，重新在桌旁坐下。

稍后。众人各自忙着吃自己盘子里的意大利炸肉。肉菜并没有配任何蔬菜，完全是意大利式做法。

莫里吉奥：托尼有没有说过，赛季开始以后带你去埃贝茨主场看比赛？

爱丽丝（转头对托尼）：你喜欢棒球？

桌边响起了更多的笑声。

莫里吉奥（怀疑地）：他从来没跟你说过道奇队？一次都没说过？

弗兰基：知道为什么吗？他就忙着干这个了。

他做了个亲嘴的动作。托尼翻了个白眼。爱丽丝却颇有风度的微笑着。

洛伦佐：今年夏天你还想见到他的话，只能去埃贝茨球场了。

爱丽丝：他们对你如此重要？

托尼：这么说吧。如果我们的孩子跑去支持洋基或巨人队，我会伤心死的。

全家人都笑了，爱丽丝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的孩子”？突然之间，爱丽丝发现，在他家人的眼里，他们两人的未来似乎已成定局。弗兰基注视着她，眼睛里是复杂的思绪。

弗兰基：她可没笑，托尼。我觉得为时已晚。她支持洋基队。

屋子里传来更多的笑声。托尼仔细打量着她。

73.外景，大街上，晚上

托尼和爱丽丝站在基欧太太家外。托尼靠近爱丽丝，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爱丽丝身体僵住了，感到有些害怕。

托尼（轻声地）：我爱你。

爱丽丝靠在他怀里，僵持了一会儿，她抽出身子。

爱丽丝：我……谢谢今晚的招待，我很开心。

她转身朝通往门前的小路走去，留下托尼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74.内景，基欧太太家的卫生间，晚上

爱丽丝身着睡袍，正在卫生间里刷牙。她停下来，揽镜自顾——或许是在想象未来的事情，几年之后，她已经成家并当了妈妈，成为一名美国人。卫生间的门响了。

希拉（画外音）：抱歉！

爱丽丝赶忙停止遐想，打开门。

爱丽丝：我已经用完了。（停顿片刻，然后试探性地问道）希拉……能问你点儿事儿吗？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希拉：因为我丈夫跟别人跑了，把我甩了。

爱丽丝：哦。非常抱歉。

希拉耸耸肩。

爱丽丝：那……你还会结婚吗？

希拉：有人向你求婚了？

爱丽丝：不，还没有。

希拉：我不会刨根问底。不过，如果问我是否会再结婚？不会。我打算永远租房子和别人抢厕所用。

爱丽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希拉：我当然会再婚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每周都去参加那个讨厌的舞会。我想在自己的洗手间外面等着。（停顿一下）不过，如果我等的是个耳毛长到外面，坐在马桶上读报纸的坏脾气男人。那我更希望回到这儿，跟你说说话。

她绝望地笑了笑，耸了耸肩。

75.外景，布鲁克林大学，晚上

爱丽丝走出教室，走下楼梯。她停下脚步，目光扫视着大厅入口处。托尼并没有在那儿。她缓慢地走下楼梯，仍然四处张望着。她伫立在大厅门口，等了片刻。

76.外景，布鲁克林大学，晚上

爱丽丝站在学校外，等待着。然后，她沿街四处寻找托尼的身影。仍然没看到他。她只得放弃，沿着路往家走。

托尼（画外音）：爱丽丝！

她环顾四周。托尼站在街道另一侧，气喘吁吁地向她微笑。爱丽丝朝他莞尔一笑。看得出来，她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托尼：对不起。

爱丽丝：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托尼：是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赶过来。

爱丽丝：我要和你说点儿事。

托尼脸色一沉。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托尼：你能不能……到基欧太太家之前，我们能不能谈谈别的事情？

爱丽丝：不行……

托尼：求你了？

两人一起沿着街道前行。

托尼：见到你之前的10分钟，我正站在某位老奶奶家齐脚踝深的污水里。她家屋顶漏水了。

爱丽丝本能地看着他的鞋。

托尼：所以，即使你现在想请我喝一杯咖啡，我都不得不拒绝。为你好。

爱丽丝：那你是怎么在10分钟之内修好水管的呢？

托尼：没有。我花了整整10分钟向老奶奶解释，我不得不去某个地方，然后再回来。可她根本不想让我走。

爱丽丝：所以天花板仍然在漏水？

托尼耸耸肩。

托尼：哦，六英寸和一英尺深的脏水，有什么区别？

爱丽丝笑着。托尼看着她，神色里带着焦躁不安——她真的要断绝两人的关系吗？爱丽丝停下脚步。

爱丽丝：让我说我想说的吧。我想……我想……你不会介意的。

托尼深吸了一口气。

托尼：好吧。

爱丽丝：还记得，在你家吃完饭那晚，你告诉我，你爱我。

托尼点了点头，既忧伤又紧张。

爱丽丝：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考虑过了，我喜欢你，我希望见到你，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所以，下一次，你如果跟我说，你爱我。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会，我会说……我也爱你。

托尼（激动地）：真的吗？

爱丽丝：真的。

托尼：妈的！哦，请原谅我说脏话，我还以为你要说完全相反的事儿呢。你是认真的吗？

爱丽丝：我是认真的。

托尼：那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她挤出一个微笑。那笑容一闪而过。

爱丽丝：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

托尼：你爱我吗？

爱丽丝：是的。但不要问我其他事情，不要跟我谈，我们的孩子会成为道奇队球迷的事儿。

托尼（笑了起来）：你希望孩子们喜欢洋基队？

爱丽丝：托尼，不要逼我。

托尼（突然醒悟过来，说道）：好吧。对不起。

二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走。

77.外景，大街上，傍晚

初夏的傍晚，爱丽丝沿着布鲁克林的街道前行。她的手里拿着一枚信封。树木葱郁，孩子们正在街边玩耍，最后一撇阳光在屋顶上熠熠生辉。爱丽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此时，她心情愉悦。

她走到弗勒德神父所在教区的房子前，敲了敲门。

78.内景，圣器收藏室，晚上

弗勒德神父仔细看着信上的内容。爱丽丝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他若有所思的将信递给爱丽丝。

弗勒德神父：真是了不起。我不得不这么说。在我看来，你不只是通过了这些考试，而且是出色地完成了这些科目。

爱丽丝腼腆地笑了。

弗勒德神父：来我这里拜访的人们，或多或少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我都不记得最后一次有人给我报喜是什么时候了。

爱丽丝：我存了一些钱，足够支付下一年的学费，余下的还能还您帮我垫付的上一年学费。

弗勒德神父：我教区里一位居民已经帮你支付了。他需要为人类做些好事儿。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他现在还困在那片森林里，所以，明年他还会继续帮你支付学费。

爱丽丝：我想知道他被困在什么样的森林里了。

弗勒德神父：你不会从我这儿听到什么的。托尼现在怎么样？

爱丽丝看着他，非常惊讶于他的问题。

爱丽丝：他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弗勒德神父：他是个踏实的男人，一名合格的男朋友。爱丽丝，你现在已经不是去年冬天那个可怜的只会想家的小姑娘了。

爱丽丝：听上去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

79.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晚餐结束。女孩们和基欧太太正在收拾盘子，然后将盘子放入洗碗池内清洗。

爱丽丝将干净的碗和勺摆放到餐桌上。基欧太太端着一大盘焰饼走到桌边。

基欧太太：我想这是头一次，住我这儿的女孩顺利通过考试。所以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好东西。

大家鼓掌致谢。基欧太太坐下来，将盘子里的馅饼分成几份，放到碗里。

芭蒂：跟托尼说了吗？

爱丽丝：当然。

希拉：他会带你出去庆祝吗？

爱丽丝：他打算带我去康尼岛度周末。

戴安娜（一本正经地）：好家伙！

爱丽丝：什么意思？

戴安娜：有游泳衣吗？

爱丽丝：没有。我准备买一件……

芭蒂：有太阳镜吗？

爱丽丝（慌张地）：没有。

希拉：你需要一副太阳镜。今年去海滩不戴太阳镜，会被众人说闲话的。

基欧太太（咄咄逼人地）：他们究竟会说些什么，希拉？

希拉脸红了起来。

多洛雷斯（严肃地）：这就是问题所在，基欧太太。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因为没人会当着你的面说。

基欧太太翻了个白眼。

基欧太太：不过，戴安娜是对的。爱丽丝，你得仔细斟酌你的装扮。托尼第一次看你穿那么少，别让他失望。

80.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里，白天

午餐时间，爱丽丝在货架上挑选连体泳衣。她选了一件黑色的，一件粉红色的，然后朝更衣室走去。福尔蒂尼小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福尔蒂尼小姐：你要去海边？

爱丽丝：是，福尔蒂尼小姐。到康尼岛，和托尼一起。

福尔蒂尼小姐：嗯，我知道托尼是个圣人。但意大利男人非常在乎女友穿游泳衣的样子。我最好还是帮帮你。

爱丽丝：谢谢。

81.内景，更衣室，白天

爱丽丝走进更衣室。就在她放下隔帘的时候，福尔蒂尼小姐走了进来。空间很小，除她俩之外，更衣室内再没有多余的地方。爱丽丝脱去衣服。在这种尴尬的情景下，她的动作幅度尽量放小。福尔蒂尼小姐审视着她。

片刻后。爱丽丝换上了黑色泳衣。福尔蒂尼小姐若有所思，她将爱丽丝大腿处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福尔蒂尼小姐：得把这儿剃一剃。我会给你一把剃刀，用它来剃毛。

然后，她用手量了量爱丽丝的臀围。爱丽丝被惊呆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福尔蒂尼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大多数意大利男人都喜欢丰满一些的姑娘。过了夏天，你再稍微注意一下。

爱丽丝向后退了退，尽可能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

福尔蒂尼小姐：你皮肤白，黑色对你来说太暗了。让我们看看绿色怎么样。

爱丽丝犹豫着。

福尔蒂尼小姐：赶快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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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外景，科尼岛，白天

托尼和爱丽丝站在康尼岛的浮桥上。阳光明媚，这是美好的一天；爱丽丝戴着时尚的太阳镜，围着头巾。他们俩吃着棉花糖。随后，他们停下脚步，在海滩上寻觅着可能落脚的地方。

托尼：那儿，足够躺下一个人。如果能占到那个地方，我们可以慢慢扩展出两个人的位置。

我们看着托尼和爱丽丝一路向海滩走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融入纽约夏日海边的人群中。

85.外景，海滩，白天

托尼手里拿着一块毛巾将爱丽丝围起来，以便她在里面更换泳衣。她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目光向其他地方望去，想必是应了她的请求。

爱丽丝：为什么不告诉我，把游泳衣穿在裙子里面？

托尼：我以为你知道。

她终于换好了。

爱丽丝：好了。

他放下遮挡的浴巾。爱丽丝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尴尬。托尼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爱丽丝咯咯笑起来，羞涩而又开心。

86.外景，大海，白天

爱丽丝和托尼在海水里。爱丽丝从托尼身边游走——她的水性很好——他发现了，从后面追上去，抓住她，扑到她身上。她试着挣脱开，但是他抓住了她。两个人笑着。他将她拉入怀中，吻着她。她呆住了，继而将他推开。

托尼（笑着说道）：这时候，男人应该怎么做呢？

她看着他，然后深深地吻了他。

画面渐隐。

87.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里，白天

爱丽丝站在柜台前，正在接待顾客。此时的配乐忧郁，带着不详的意味。在音乐的笼罩下，切入爱丽丝写的信件。内容不过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话。

爱丽丝（画外音）：亲爱的罗斯。感谢你的来信。很高兴听说你参加了高尔夫比赛。你一定很开心吧。

88.内景，爱丽丝在爱尔兰的家，白天

玛丽站在罗斯卧室门口，焦急地敲着门。

爱丽丝（画外音）：我依然想念你，想念妈妈，我每天都想着你们。

89.内景，罗斯的卧室，白天

玛丽闯进卧室。罗斯上半身探出床外，头几乎碰到地上；玛丽向她冲过去，抚摸着她的脸颊，哭泣起来。

爱丽丝（画外音）：我第一次想说，我为自己能够身在美国而感到高兴。

90.外景，爱丽丝家外的大街上，白天

邻居们安慰着玛丽。她们看着罗斯的尸体被蒙着裹尸布，抬进屋外正在等待的救护车里。

爱丽丝（画外音）：和托尼在一起，总有做不完的事情。他非常善良，很关心我。我们在一起，真的太开心了。

91.内景，爱丽丝家的餐厅，白天

玛丽坐在客厅里的一把扶手椅上，一手紧紧地攥着手帕。房间里挤满了神情悲伤的人，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慰问玛丽。

爱丽丝（画外音）：上周末，他带我去看了布鲁克林道奇队的比赛。那是他最爱的棒球队。他们输了那场比赛，这让他很生气。

92.内景，教会，晚上

玛丽双膝跪地，跪在教堂里，祈祷着。

爱丽丝（画外音）：我已经开始着手寻找文职工作了。这周，我会去布鲁克林一家纺织公司面试。

93.内景，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里，白天

爱丽丝抬起头，吓了一跳。福尔蒂尼小姐和弗勒德神父正朝她走来。

爱丽丝（画外音）：谁会想到，咱家出了两名记账员？我很快也会成为……

她的声音逐渐隐去。我们无法听到弗勒德神父和她交谈的内容。但是，她看起来悲痛欲绝。此时，配乐声音逐渐隐去。

94.内景，员工活动室，白天

弗勒德神父和爱丽丝面对面，坐在屋子中央的两把椅子上。两人膝盖几乎碰到一起。爱丽丝盯着地板，无法从打击中缓过神来。弗勒德神父温柔而关切地看着她。

弗勒德神父：太突然了。也许她生病了，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但她没告诉任何人。

爱丽丝：会发生什么呢？

弗勒獅父（轻声地）：能发生什么？

爱丽丝：什么时候下葬？

弗勒德神父：明天。

爱丽丝：不等我回去了。

弗勒德神父：不等了。你离得太远。

爱丽丝哭了。声音越来越大。

爱丽丝：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我干吗要来这儿？

弗勒德神父：罗斯希望你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她很欣慰你现在这么优秀。

爱丽丝：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弗勒德神父什么也没说。

爱丽丝：神父，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弗勒德神父：我想你们还会再见面的。她会一直守护你，在你今后的每一天。

95.内景，晚饭，晚上

托尼和爱丽丝一起吃晚餐。那个餐馆是他们以前每周六跳舞前就餐的地方。这次，他们面前放着咖啡而不是酒。托尼面色平静。爱丽丝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从未见过。

托尼：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某个兄弟去世了，我会怎么样。对不起，这听起来有点儿自私，我的意思是我理解你的感受。

爱丽丝：有那么一阵，我似乎快忘了，可等我又想起来的时候，那种痛苦就像我刚得知消息时那样难受。我无法承受，托尼。

托尼：我希望今晚能陪着你。

爱丽丝：我明早就会见到你了。非常感谢你的家人，能够和我一起去做弥撒。

托尼：他们不想失去什么。我的意思是……

爱丽丝：我知道。谢谢。

托尼：我猜，你想回家了。

爱丽丝：是。但我不知道是否能回去。

托尼：如果是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帮忙。我的意思是，我们全家。

爱丽丝眨了眨眼，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爱丽丝：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托尼耸耸肩，真诚坦率地说道——

托尼：我每天都会担心。

爱丽丝：担心，怕我不再回来？

托尼：是。家毕竟是家啊。

爱丽丝：我不确定，我是否还有家。

托尼思索着。

托尼：你明天不用去上班了，对吗？

爱丽丝：对。

托尼：做完弥撒，我带你去个地方？

96.外景，长岛，白天

托尼和爱丽丝身处一块荒芜之地。那里一片空旷，气氛荒凉。风在吹，我们可以听到海鸥的叫声，却看不到大海。

托尼：就是这儿。

他对着周围比划着。

托尼：如果可以，我们会在这里建五栋房子。爸爸妈妈住一栋。我妈妈一直想要个带后院的房子。我们会将另外三栋房子卖出去。剩下的一栋……兄弟们问我是否想要。我说我想要。

托尼端详着她的面庞。

托尼：我的意思是你想来长岛住吗？我知道现在这里看上去不太好。但是，这里所有的土地都被卖光了，所以我们不会是唯一的住户。以后会好起来的，有电话，还会通电，一切都会有的。

爱丽丝笑了。

爱丽丝：希望如此。

托尼：我们要成立一家公司，一家建筑公司。我们三兄弟。我负责管钱，劳伦斯会做木工，还有……

爱丽丝看着四周，托尼描绘的一切并不难想象。

托尼：别不说话啊。至少告诉我，你会考虑考虑。

爱丽丝：我不需要考虑。

她向托尼伸出双臂，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摄像机向远处退去，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在画面中变为非常小的影像。两个人孤单地仁立在属于他们的未来中，伫立于美国尚未出现的那片景象里。

97.内景，教区宅院，晚上

爱丽丝坐在弗勒德神父办公室的椅子上。她神色紧张，面色苍白。弗勒德神父踱着步子。两个人紧紧地盯着一部电话。

弗勒德神父：我肯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电话。

爱丽丝：她知道在哪儿吗？

弗勒德神父：奎德神父有车。他会去接她，然后开车送她过去。

爱丽丝：我不想跟她说话。我不想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弗勒德神父：的确是一次痛苦的谈话，爱丽丝。要是你期待这场谈话，反而有点儿冷血了。

电话响了一声。他们盯着电话，等着它再次响起。然后，弗勒德神父示意她接听。

爱丽丝：你好？妈妈？

在整个谈话中，她的爱尔兰口音非常明显。

爱丽丝：我听不清楚。

98.内景，教区宅院爱尔兰，晚上

玛丽这边的情况一模一样——在一个陌生的教会办公室里，一名牧师关切地看着她。玛丽比之前看起来苍老许多。她的精神完全跨了。我们无法形容她痛苦的程度。

玛丽：葬礼上好歹没有下雨。

镜头对切。

爱丽丝：那很好。

玛丽：她的高尔夫俱乐部会员都来了。屋子都被挤满了。

爱丽丝什么也没说。

玛丽：你还在听吗？

爱丽丝：是的。

玛丽：人们都很爱她，爱丽丝。同事，朋友，还有邻居，每一个人。

爱丽丝哭泣起来。

爱丽丝：我知道。

玛丽：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最后这句话反映了她真正的感受。

玛丽：你爸爸去世时，我跟自己说，我不应该太悲伤，因为我还有你们俩。当你去美国时，我跟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因为她还在我身边。但你们都走了，爱丽丝。现在，没人和我在一起。

爱丽丝哭得说不出话。弗勒德神父走到她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画面逐渐隐退。

99.内景，卧室，晚上

爱丽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身上仍然穿着外套。然后，她站起来，离开房间。

100.内景，托尼家，晚上

爱丽丝敲着托尼家的大门。己是深夜，房子里一片黑暗。托尼打开门。他身上穿着T恤和衬裤。显然，他已经睡了。

托尼：稍等一下，我穿上衣服。

101.外景，大街上，晚上

深夜寂静的街道，托尼和爱丽丝并排走着。托尼紧紧地将爱丽丝拥在怀中，尽可能将她抱在怀里。

托尼（叹了口气，悲伤地）：我知道。

爱丽丝：不过一个月左右。我回去会让她好受一些。

托尼没有说什么。

爱丽丝：跟我说说话。

托尼：你离开之前，愿意嫁给我吗？

爱丽丝：你不相信我会回来？

托尼：嫁给我。嫁给我吧。我们不告诉任何人。很快就可以办好手续，就我们两个人知道。

爱丽丝：为什么要这么做？

托尼（痛苦地）：不这样，我会疯掉的。

爱丽丝：发誓不行吗？

托尼：如果你能发誓的话，结婚也不是难事。

爱丽丝叹了口气，点点头，微微地笑了一下。

托尼（衷心地）：谢谢。

102.外景，基欧太太家，晚上

他们走到爱丽丝的住处。两个人停在黑暗而安静的房子前，接吻。

爱丽丝：进来吧。

托尼：可以吗？

她领着他，顺着小路来到她居住的地下室门口。她将门打开。

103.内景，爱丽丝的卧室，晚上

爱丽丝和托尼走进地下室。爱丽丝脱掉大衣，托尼则站在一边，有些手足无措。

托尼：就是这儿吗？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爱丽丝：是的，只要你弄出一点儿声响，她都会把我赶出去的。

她腼腆地向他走过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渐渐地，这个吻变得充满激情。爱丽丝从下面拉起他的衬衫，将双手伸到里面，抚摸着他的后背。二人无语，向着单人床的方向移动。托尼掀起爱丽丝的上衣，然后解开自己的裤子，压在她身上。我们此时能够感觉到，一切都是在爱丽丝的引导下进行的。一旦她表示出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恐惧，他都会停下来。她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裙子脱下。托尼也将自己的裤子脱下。

他们开始做爱。当托尼进入的时候，爱丽丝力图保持冷静，不让自己感觉恐慌。但是，很显然，她还是因身体受到冲击而深感刺痛。托尼弄出的响动，超出了爱丽丝的想象，这让她更加恐慌。最后，他停了下来，趴在她身上歇了一会儿。

他们两人头顶上的天花板吱嘎响着。托尼低下头，看着爱丽丝。

爱丽丝：哦，现在再担心也没用了。就跟我呆在这儿吧。

托尼从她身上爬起来，站到地上，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来，继而回到床上。爱丽丝犹豫了一下，然后解开自己的胸罩。

104.外景，基欧太太家，白天

爱丽丝下班回家。她推开栅栏，想回到自己居住的地下室，但她发现栅栏门已经被锁上了。

105.内景，基欧太太家的餐厅，晚上

爱丽丝在厨房里給自己做饭。

基欧太太坐在厨房桌边看报纸。气氛冷漠得似乎结了冰。芭蒂走进来，将自己的水壶斟满。

基欧太太：芭蒂，我已经把地下室的门上了锁，这样我们才能心神安宁。你永远不知道谁会企图进去。

她把报纸折上，站起来，离开厨房。

芭蒂：上帝为我作证，昨晚我可什么都没听到。一点儿都没有。但听上去挺不错的。

爱丽丝神情羞涩地将视线移开。

106.外景，市政厅，白天

爱丽丝和托尼手牵手走进市政厅。此行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了这一刻，他们特地添置了新装。

107.内景，市政厅，白天

爱丽丝和托尼在市政厅等候室里坐着。其他一些新人也在排队，等待办理结婚手续。不过，他们大部分是成群结队来的，有朋友陪伴的，也有父母兄弟姐妹陪伴的。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有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与弗兰基年龄相仿。男孩觉得无聊，开始找父母的麻烦。托尼从椅子上起身，和小男孩嬉戏起来：他们用卷起的报纸当球棒，击打塑料球玩。这时，男孩的父亲跑了过来。

男孩的父亲：让你心烦了吧？他就是烦人。

那名父亲是个爱尔兰人。

托尼：不、不。我有一个弟弟，和他一样大。您是爱尔兰人？

男孩的父亲（微笑着）：这么明显？

托尼：我要娶的人就是一名爱尔兰姑娘，所以对爱尔兰人比较留意。在布鲁克林，有很多爱尔兰人。

男孩的父亲：好像爱尔兰人都到这儿来了。你未婚妻是哪儿的？

托尼：韦克斯福德郡的恩尼斯科西，您听说过吗？

托尼温柔地朝男孩子抛出塑料球。

男孩的父亲：我妻子在那儿有亲戚。她的亲戚遍天下。

托尼：我也是。我父亲总说，我们菲奥雷洛家族遍布整个意大利。不明白当初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儿。

男子笑起来。托尼招呼着爱丽丝。

托尼：嘿，爱丽丝。过来一下。

此时，市政厅的一位官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来到等候室。

官员：安东尼·菲奥雷洛和爱丽丝·莱西。

托尼：那就再会了。

男孩的父亲：祝你们好运。

爱丽丝挽起他的胳膊。托尼吻了吻她的脸颊，两人向婚姻登记处走去。

108.外景，基欧太太的家，晚上

托尼和爱丽丝站在基欧太太家外面，拥吻着。爱丽丝停下来，看着他。

爱丽丝：以后会告诉孩子们，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吗？

托尼：等到某个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再告诉他们也不迟。

爱丽丝：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托尼：他们会想，我们一起看了电影，一起吃了热狗。他们肯定不会相信，在我们的新婚之夜，我把你送回了马基欧太太家，然后独自离去。

爱丽丝微笑着吻了吻他。镜头拉开。他们在黑暗中亲吻，无处可去。

（渐黑）

109.外景，爱尔兰教会，白天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清晨。爱丽丝挽着玛丽的手，出现在弥撒上。突然，我们发现：爱丽丝已经从美国回到了爱尔兰。和以前相比，现在的她完全变了。她长大了，处事更加成熟，衣着也比镇上的人光鲜靓丽。她梳着时髦的发型，皮肤白皙润泽。相比之下，玛丽则在孤独与悲伤的双重打击下，愈发显得苍老。

爱丽丝的出现让人们感情复杂。一方面，大家都很高兴看到她。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必须尊重她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的好朋友南希——爱丽丝那位年长、漂亮、天真活泼的好朋友此时却只有兴奋。她穿过人群来和她打招呼。爱丽丝的脸上立刻盈满了笑意。

爱丽丝：南希！

那时候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但还是很保守。一般来说，特别高兴的时候，人们会欢叫拥抱。但那时候的人却仅仅通过握手来表达他们的情感。

南希：你看起来简直是魅力四射！

玛丽：我就说吧。

爱丽丝对着南希眨了眨眼。

南希：我很难过罗斯去世了。

爱丽丝：谢谢。

南希：葬礼办得还不错。

爱丽丝：你还好吗？

南希挥了挥手。爱丽丝看到戴在她手上的订婚戒指。

爱丽丝（兴奋地）：不会吧！

玛丽：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想还是让南希自己告诉你吧。

南希：我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爱丽丝：可以吗？

南希：你妈妈已经代你接受了我的邀请。

爱丽丝：什么时候？

南希：8月27日。

爱丽丝的笑容僵住了。

南希：明天晚上，你能出来吗，见见我和乔治？安妮特也希望见到你。

爱丽丝看着玛丽，等待着她的许可。

玛丽：哦，我不介意。我给你找一套钥匙。我可不想半夜起来给你开门。

南希：我们都希望听你讲讲你在纽约的生活。

爱丽丝：我会好好想想该跟你们讲些什么的。

南希走开，回到在不远处等着她的父母身边。

爱丽丝：我己经订好了21日回纽约的票了。

玛丽（漫不经心地）：你可以多待一周，参加完你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再走。

110.外景，公墓，白天

爱丽丝来到一家爱尔兰当地教会的墓园。她手里拿着花束，走在墓地的小路上。特写拍摄她的双手——她将结婚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戴到手指上。

她来到罗斯的墓碑前，跪下身子，将花束放到墓碑前，然后站起来。她神色黯淡，强忍着泪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爱丽丝：我回来了，回家了……

一位老妇人沿着小路走来。爱丽丝赶忙停下来，等着她过去。

爱丽丝：我在家待一个月左右。我知道，妈妈需要我。这里有太多事情需要我来打理。妈妈想让我把你以前的衣服都整理一遍，带走其中我喜欢的。但是，我真的不能带走任何东西。（停顿了一下）罗斯，我己经结婚了。他叫托尼。就在我离开纽约之前。没人知道，妈妈也不知道。现在，只有你知道。我们在市政厅结的婚。等我回去之后，我们会好好办一场婚礼。那时候，我会向大家宣布的。真不愿相信，你永远无缘认识他，认识那个我嫁的男人。但我想，你会喜欢他的。他很温柔，很幽默，长着一双迷人的眼睛……

她停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爱丽丝：我希望……我真希望事情不是现在这样。（停顿）回到没有你的家，感觉很难受。每次，当我听到一点儿响动，我都以为是你。我每天都在为你祷告。希望你也为我们祈祷。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转身离去。

111.内景，爱丽丝家的餐厅，白天

爱丽丝和玛丽坐在餐桌前，沉重而缓慢地翻看着一堆信件。那是一些不得不回复的信件。

玛丽：我们开始吧。

她从信堆里拿出一封信。

玛丽：库什的奥图尔夫人。

爱丽丝：我们必须要回信吗？收到吊唁信和收到生日礼物不一样，不是吗？如果库什的奥图尔太太再礼貌性地给您回信，您怎么办？

玛丽：我再回信感谢她。

爱丽丝：您打算下半生都花在写信上？

玛丽：我也没其他事情可做，也没人和我说话。也许，奥图尔太太跟我一样。

爱丽丝（疲倦地）：您想让我写什么？

此时，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两声蜂鸣，这是一个愉快的问候。

爱丽丝：是南希、乔治和安妮特。

玛丽：那你走吧，玩得开心。

112.外景，爱丽丝的家，傍晚

一辆闪闪发光的四门轿车正在屋外等候着，南希，她的未婚夫乔治，还有他的一位朋友吉姆，三人坐在车里。乔治和吉姆穿着橄榄球俱乐部的队服，头发上打着发蜡，并没有看到安妮特的身影。男孩们坐在前排座椅上——这是乔治的汽车——南希坐在后排。爱丽丝瞥见吉姆，愣了一下。然后，她浅浅一笑，钻进车里。

113.内景，乔治的车里，晚上

爱丽丝坐好后，乔治启动了汽车。

南希：爱丽丝，这是吉姆·法雷尔。

爱丽丝（冷冷地）：你好。

吉姆转过身，和爱丽丝握了握手。他自信、直率、真诚，很有男人味。如果他没有随身带着橄榄球俱乐部的拎包，应该说他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吉姆：很高兴见到你。

爱丽丝点点头。吉姆转过身去，爱丽丝朝南希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吉姆（对乔治）：我们可以去康诺特酒店的酒吧。那儿应该有几个橄榄球俱乐部的家伙。

爱丽丝看着南希，希望她说点儿什么。南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爱丽丝（刻薄地）：你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你们橄榄球俱乐部的同伴们啊？

吉姆再次转过身。他被她逗乐了。

吉姆：不是。南希今天不许我们和你说话，她说你们俩有太多的话要说。所以，我们只好自己找伴儿了。

爱丽丝（尴尬地）：哦。那好吧。

她应该道歉，但却没有。

乔治：你不喜欢橄榄球俱乐部的那帮家伙，爱丽丝？

他试图引起吉姆的注意，但是吉姆并不希望参与这场谈话。

爱丽丝：特别不喜欢。

南希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做出一脸恳求的样子。爱丽丝没理她。

爱丽丝：刚到美国的时候，除橄榄球俱乐部之外，我怀念恩尼斯科西所有的一切。

吉姆：俱乐部里的人并不都一样。

爱丽丝：你们看起来都一样。同样的外套，同样的发蜡。

吉姆和乔治相视一笑，默认了。

114.外景，康诺特酒店外车道，晚上

他们下了车。吉姆和乔治向前走着——爱丽丝故意落在后面，好有机会跟南希说话。

爱丽丝：他怎么来了？安妮特呢？

南希：他在周日早晨的弥撒上看到你，就请乔治和我帮忙。他想和你喝杯咖啡。只有我们四个人。如果我直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不会来的。他人不错，所以不要太为难他了。

爱丽丝：这就是之前和凯瑟琳·卡西迪订婚的吉姆·法雷尔吗？出什么事儿了？

南希：他跟她分手了。他觉得她跟自己在一起并不是真心的。为此，他很是懊恼了一阵。不过，现在他已经把她忘了。

爱丽丝：南希，我……

她犹豫了一下。

爱丽丝：我还得回美国。

南希：他知道。但你现在总可以找点儿乐子，是不是？

乔治和吉姆在前面等着两位姑娘赶上来。然后乔治和南希并肩往前走。吉姆慢下来，以便可以跟爱丽丝私下聊两句。

吉姆：你母亲还好吗？

爱丽丝：哦，她……嗯，她很伤心。（停顿了一下）她老得很快，非常快。

吉姆（真诚地说道）：真是太遗憾了。我们都参加了葬礼弥撒。我父母还有我。

爱丽丝：我不知道……

吉姆：我母亲和她一起打过高尔夫球。她很喜欢她。你姐姐的离世……是我记忆中这个镇上最令人悲伤的事情。

吉姆表情痛苦而真实。爱丽丝充满感激地看着他。她说不出话来，泪水盈眶。

爱丽丝：谢谢。

115.内景，康诺特酒店的酒吧里，晚上

爱丽丝、南希、乔治三人看着吉姆在吧台支付大家饮品的费用：男孩们是啤酒，女孩们是杜松子酒加柠檬。

吉姆：乔治，我们坐那边儿好吗？这样，女士们可以好好聊聊。

他指着房间一处安静角落里的桌子。刚刚和吉姆谈过话，爱丽丝现在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尴尬。

爱丽丝：哦，我们不会谈什么特别的事情。

南希（失望地）：真的吗？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吉姆：我很想听听关于纽约的事情。我保证不出声，可以吗？

晚些时候。吉姆、乔治和南希坐在一起，听爱丽丝讲述她在美国的新生活。

爱丽丝：啊，那是曼哈顿。我住在布鲁克林，我在布鲁克林工作，如果我出去玩，也只是在布鲁克林，和那些摩天大厦隔河相望。我平时都想不起它们来。

南希：你交了很多新朋友？

爱丽丝：一旦习惯了，一起寄宿的女孩们都还挺好的。

南希：听起来也没那么吸引人啊。

爱丽丝：是。

南希：那个……叫什么来着？你工作的百货商场？

爱丽丝：巴尔托奇百货商店？那里出售的东西都很漂亮。但是，大多数我都买不起。我也不喜欢那份工作。

吉姆：你想做什么？

爱丽丝：我想和罗斯一样，在办公室里处理数字。所以我一直在刻苦读书。

吉姆：你应该去戴维斯公司看看。他们至今没能找到替代罗斯的合适人选。我们正好和他们公司有合作。据我所知，至今，他们都没有找到既可靠又合格的人。

爱丽丝：参加完婚礼，我就得回纽约。

吉姆：这期间你也可以挣点儿外快。我肯定他们很愿意你去。

乔治（戏谑地）：哦，你只是想让她留下来。

吉姆：我是为爱丽丝着想。

他面带微笑，并不介意被戏弄，也不介意因为她的原因被好朋友捉弄。

乔治：你听到了，爱丽丝？他只想着你。

爱丽丝脸红了。她的视线和吉姆的交织在一起。她赶忙将脸扭开。

116.外景，爱丽丝的家，晚上

爱丽丝从乔治的车上下来。车里一片欢声笑语。这个晚上看起来过得不错。她朝家走去。此时，她注意到前厅的灯还亮着。

117.内景，爱丽丝家的餐厅，晚上

爱丽丝从前门进来。玛丽正坐在扶手椅里看报纸。

玛丽：晚上玩得怎么样？

爱丽丝：非常好，谢谢。

玛丽：我看到车里坐着吉姆·法雷尔，是他吗？

爱丽丝：是。

玛丽疑惑地扬了扬眉。爱丽丝没回应。

玛丽：你知道吗，他父母就要搬到乡下去养老了。他会一个人住在那间大房子里。

爱丽丝：是吗？

玛丽：对有些人来说，他条件不错。（停顿）看到那些寄给你的航空邮件了吗？

爱丽丝：还没有，谢谢。

她好像突然有些尴尬。玛丽审视着她。

玛丽：也许是你在美国的朋友写来的。

爱丽丝：也许。晚安，妈妈。

118.内景，卧室，晚上

爱丽丝冲进卧室，坐到床上，饱含热泪地拆开信件，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我们之前似乎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当她还在布鲁克林区，渴求着来自爱尔兰的家信。

119.外景，镇上，白天

爱丽丝走在恩尼斯科西的大街上，手里提着刚刚采购的物品。她微笑着和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

120.内景，屋里，白天

爱丽丝提着刚刚购买的物品，从大门进到家里。玛丽忙不间冲到前厅来。

玛丽：哦，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

爱丽丝（紧张地）：怎么了？

玛丽：戴维斯公司的一个小伙子刚刚来过。他们财务部门有急事，需要你马上赶过去。

爱丽丝（放松下来）：就这件事情？我先把买的东西放好。

玛丽：不，不，赶紧去。马上赶过去。那小伙子就是这么说的。

爱丽丝：他说什么不要紧，妈妈。我又不是他们的员工。我要去也是帮忙而已。

玛丽：我会放好你买的东西。

她拦住爱丽丝，不耐烦地从她手里夺过购物袋。爱丽丝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大门。

121.内景，办公室，白天

玛丽亚，大约35岁，领着爱丽丝走过一间敞亮的开间办公室。几名雇员正在小隔间里办公。一间独立办公室，书桌上有一个像框，里面装着罗斯的照片。她立刻注意到了，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玛丽亚：现在正是我们最忙的季节。所以，上周所有的司机、工厂工人都在加班。他们都填好了加班单，这些就是……

她拿起桌子上一摞单据。

玛丽亚：问题是现在没人能算出他们的工资。现在己经有人开始抱怨了。也不能怪他们。如你所见，真是一团糟……

爱丽丝：给我几个小时，我会做一个系统，这样无论谁来接替我的工作，都不会有问题。如果有什么事儿，我会去找您。

玛丽亚：你确定不需要我在这儿？

爱丽丝：我确定。

晚些时候。爱丽丝全神贯注地在工作——毕竟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儿。

一天结束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变得井井有条——爱丽丝将所有的加班单据收拾好，数据已经装订成册，按照字母顺序整齐地摆在一只大盒子里。正当爱丽丝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布朗先生走进来，他是戴维斯公司的老板。

布朗先生：你好，爱丽丝。玛丽亚告诉我，你在这里干得非常出色，全部完工了。我们知道你一定行，毕竟是罗斯的妹妹。

爱丽丝：谢谢。

布朗先生：我听说你取得了会计证书，是美国的证书吗？

爱丽丝：是，美国的。但是英美两国记账系统非常相似。

布朗先生：我们需要在忙季，有人帮我们处理工资事宜。所以，我想请你继续在这里兼职。看看之后的情况，然后我们再谈。

爱丽丝：我很快就要回美国了。

布朗先生：我说了，做最终决定之前，我们再谈一次。

爱丽丝犹豫了片刻。

爱丽丝：好吧，布朗先生。当然。谢谢您。

布朗先生：现在，去找玛丽亚吧。她会付给你今天的工资。

122.外景，峭壁顶部，白天

8月里，一个景色宜人，阳光明媚的日子。南希、乔治、爱丽丝和吉姆站在悬崖上眺望着大海。他们背着毛巾和泳衣。脚下，是一块无人的沙滩。

爱丽丝（若有所思地）：我都忘了。

南希：忘了什么？

爱丽丝：这片景色。

吉姆：布鲁克林有海滩吗？

爱丽丝微笑起来，她想到了和托尼在康尼岛的那一天。

爱丽丝：是的。但……那里不一样。至少，我去过的那片海滩和这里不同。

吉姆：是因为有石头吗？

爱丽丝（困惑地）：什么石头？

吉姆：是因为这里海滩上有岩石？

爱丽丝：哦。不是。那儿的海滩上人特别多。

吉姆：再过一会儿，也许会有几个人来散步的。

爱丽丝（笑着）：是啊，我想是的。即使有人，也与那边不同。

吉姆：肯定不一样。（忧伤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在你看来，我是不是非常落伍。

爱丽丝：当然不。你安静，有教养，并且迷人。

爱丽丝如此说道。

123.外景，栈道，白天

四个人沿着小路往山下的海滩走去。每当需要跨越一些大岩石的时候，乔治就会挽起南希的手，扶着她一起前行；吉姆也将手伸给爱丽丝。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两人就这样执手一直走到沙滩上。

124.外景，海滩，白天

吉姆和爱丽丝走在后面，南希和乔治则在前面，四个人沿着海滩向前走去。

吉姆：我妈妈让我告诉你，高尔夫俱乐部会以罗斯的名字设置一个特别奖项。以奖励新加入的高尔夫球手。奖项将颁发给得分最高的人。我妈妈说，罗斯以前对新人非常关照。

爱丽丝停下脚步，抑制着自己的感情。

吉姆：希望你能高兴。

爱丽丝：是的。当然。以后的每一年，都会有人赢得罗斯·莱西奖？

吉姆：是的，每一年。只要高尔夫俱乐部还存在。

爱丽丝再次迈开脚步，同时也陷入了沉思。

吉姆：我想，我妈妈非常希望你能去给今年的第一名颁奖。哦，顺便说一句，她想见见你。我会安排个时间请你来喝茶。

爱丽丝：谢谢。我很荣幸。（停顿了一下）真希望我当初去美国之前，事情能够像现在这样。我是说，在罗斯去世之前。

吉姆：什么样？

爱丽丝：以前，我什么都没有。而现在……我有了一份工作，还有……

她做了一个含混的手势，好似是在说包括吉姆在内。然后，她就说不出话了。

南希（在远处说道）：这儿怎么样？

她将怀里的毛巾扔到海滩上。

晚些时候。南希，乔治和吉姆都围着毛巾，用老旧的方式换着泳衣。那举止实在不够优雅。他们单腿跳着，一边咒骂着，一边傻笑。爱丽丝则脱下她的上衣和裙子，露出里面事先就穿好的泳衣（她皮肤的颜色被晒成了棕褐色）。这套把戏，是她在美国的时候学会的。南希和乔治被这种简单更衣法惊到了。吉姆则觉得没什么新奇。

南希：是美国人发明的？

爱丽丝：是啊。很方便，不是吗？

南希：真让人郁闷。我们居然没想过这样换衣服。我的意思是，他们这么换衣服多久了？没准儿有一百年了吧。

吉姆（严肃地）：他们一百年之前恐怕还没有泳衣呢。不过，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这样的更衣方式。

南希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南希：走吧。

四人走过沙滩，跳进大海。

125.内景，托尼的家，晚上

弗兰基，托尼最小的弟弟，躺在床上。他穿着睡衣，正在看一本书。托尼走进来。

托尼：周六去看道奇队比赛吗？

弗兰基一下爬起来，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弗兰基：当然。

托尼：好吧，能为我做点儿事情吗？

弗兰基：干吗？

托尼将身后的房门关上。

托尼：你要是嘲笑我，或者跟家里其他人透露半个字，周六你就别想看道奇队的比赛了。本赛季你将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场比赛。另外，我还会揍你一顿。

弗兰基：那我还是别搀和了。

托尼：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弗兰基：那你就别说要打我。我是很喜欢道奇队，但我可以听收音机转播啊。

托尼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信纸被揉成一个小团，脏兮兮的。

瓶：你是咱家读写能力最好的一个。

弗兰基（自信地）：当然。

托尼：我试着给爱丽丝写信，希望……但我不知道……

弗兰基：你之前不是写过了嘛，一共写了5封。

托尼：是，但……写得都不好，弗兰基。而且她只给我回过一次信。之前，她从来没看过我写的东西。我很担心，她会离开我。

弗兰基：我只有8岁。我可不知道接吻的事儿。

托尼：你不用知道接吻的事儿。你只需要知道拼写，还有……

弗兰基：语法。

托尼：对。帮我看看好吗？

他满怀希望地将信递给弗兰基，神情里带着些许绝望。

126.外景，海滩上，白天

爱丽丝、吉姆、南希和乔治泡在海水里。南希和乔治依偎着彼此。那种亲近方式，和托尼与爱丽丝在康尼岛时一样。爱丽丝和吉姆之间则保持着一段距离。当然，两人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此时，配乐有点儿俏皮、有点儿渴望，同时又有些遗憾和令人伤心的感觉。

托尼（画外音，犹疑且不自信地说道）：亲爱的爱丽丝，我希望你在爱尔兰一切都好。我希望，你母亲现在不那么伤心了。我也希望，你的朋友很快就会完婚。这样你就可以回来。

127.内景，办公室，白天

爱丽丝回到戴维斯公司。她坐在自己那间会计部单人办公室里，脸上充满活力，充满自信。她正从分类账簿上汇总着一排排数字。在办公桌上，摆放着装有罗斯照片的像框。一名司机敲了敲门。她向他微笑着，递给他一个装有工资的纸包。

托尼（画外音）：这周，好像全世界的地下室都被水淹了。光我一个人就修了三家地下室。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一直在存钱。

托尼（画外音）：每个人都向我问起你。

弗兰基（画外音）：你少写了个字母。“每个人”应该这么拼……

128.删

129.外景，海滩，晚上

与之前不同的海滩。吉姆和爱丽丝在散步。两人手里提着各自的鞋。

托尼（画外音）：以上是我最新的消息。我父母和所有的兄弟都向你问好。

130.内景，爱丽丝家的厨房，晚上

玛丽从她的扶手椅上站起来，拉开窗帘。她看到吉姆的车停在外面的街上。

托尼（画外音）：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甚至在看道奇队比赛的时候，都没法专心。（对弗兰基说道）我想我把“专心”这个词拼错了，是吗？

在黑暗的窗帘之后，玛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窗外。她和我们一样，可以看到爱丽丝和吉姆互亲面颊，以示告别。

托尼（画外音）：爱你的托尼。（停顿）我应该怎么改？

玛丽笑了。

131.内景，爱丽丝的家，白天

爱丽丝回到家里。大厅的桌子上摆着一枚航空信封。她拿起来正要打开，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看。

132.内景，卧室，白天

爱丽丝拿着信，坐到床上。她盯着上面的字。那字迹虽然不漂亮，但却书写工整。她再次试图打开信封——再一次，失败了。她无法面对那封信。

特写拍摄爱丽丝床边的五斗橱。她打开其中一个抽屉，把信放了进去。我们能够看到，里面还有其他几枚相同的信封，显然都没有被拆开。

132A.内景，康诺特酒店，晚上

吉姆和爱丽丝在康诺特酒店用晚餐。吉姆穿着西装外套，神情有些紧张。爱丽丝看到他文弱又紧张的模样，心头涌出一份感激。

爱丽丝：没打发蜡。上衣也不是运动服。这是休闲夹克……吉姆·法雷尔，你这样乔装打扮，想逗我吗？

吉姆自我调侃地笑了笑，脸一下子红了。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感觉更加尴尬。

吉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曾经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在你看来，我生活得很容易。我接手了父亲的酒吧，住着父母的大房子。可以想象，外人是怎么看我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爱丽丝：那是什么样？

吉姆思索着。

晚些时候。爱丽丝正在吃一盘烤菜。吉姆似乎并不想碰盘子里的食物。他完全沉浸在思索当中。

吉姆：我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甚至连英格兰都没去过。我想看看伦敦、巴黎、罗马，还有纽约。一想到死之前可能半步都没离开过爱尔兰，我就觉得可怕。当然，还有其它事情……

晚些时候。他们喝着咖啡。

吉姆：对不起。我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你，可自己却说个不停。

爱丽丝：我很高兴。

吉姆：真的吗？

爱丽丝：是的。

133.外景，教堂，白天

今天是南希和乔治举行婚礼的好日子。吉姆、爱丽丝，玛丽……都身着盛装，朝教堂走去。玛丽挽着爱丽丝的手臂。

玛丽：我可不想坐在最后一排。

吉姆：我保证您坐在教堂里最好的位置。

玛丽（惊慌失措地）：哦，我怎么能和南希还有乔治坐在一起呢。那太不合适了。

吉姆（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坐在教堂里的第二排。我能先去为你们占个好位置吗，莱西太太？

玛丽：那太麻烦你了，吉姆。

吉姆轻快地向前走去。

玛丽：真是一位绅士，对吗？

爱丽丝（不带任何情感地说道）：对。

玛丽：对我们而言，他出现的正是时候。

爱丽丝什么也没说。

玛丽：他是你一再推迟行程的原因吗？

爱丽丝：不是。戴维斯公司实在太需要我了。他们想让我再呆一两个星期。

134.内景，教堂里，白天

南希和乔治的婚礼正在举行。南希望着乔治的双眸，背诵着自己的结婚誓言。

南希：我将忠于你，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重你。

在众人中，我们看到吉姆，爱丽丝和玛丽。吉姆在一旁偷偷地看着爱丽丝，但她没有看他。对于吉姆来说，她的表情无法解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如果有什么的话，那就是担忧。

135.外景，教堂，白天

南希和乔治钻进汽车。车子将载着他们去教堂婚宴接待处。爱丽丝被玛丽的一位朋友——伯恩太太缠住了。

伯恩太太：爱丽丝，听你妈妈说，你在这儿过得很好。

爱丽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爱丽丝：婚礼办得真不错。

伯恩太太：法雷尔先生和夫人就要搬到格伦布里恩去了，吉姆……？

伊尔（突然打断她）：是的，我知道。（停顿）吉姆和我答应陪我妈妈一起上车。她说记不清车子停在什么地方了。

伯恩太太：哦，听到了吗？“吉姆和我！吉姆和我！”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妈妈就有好日子过了。

爱丽丝微微挤出一丝笑容。

爱丽丝：抱歉，失陪一下？

136.内景，婚宴，晚上

吉姆和爱丽丝伴着乐队奏出的乐音，缓缓起舞。此时，在酒店宴会厅里跳舞的还有其他几对伴侣。这是今晚婚宴里无足轻重的部分。显然，美好的婚宴仪式已近尾声。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除了那些喝得不省人事的，都已经回家了。

吉姆：我们可以聊聊吗？

爱丽丝转过脸，看着他。

爱丽丝：谈什么？

吉姆：未来。

爱丽丝倒吸了一口气。她能猜到他说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爱丽丝：好。

吉姆：我不能一语不发地让你回美国去。那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所以，我不想让你走。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爱丽丝的身体僵在原地。

吉姆：我知道，这意味着，我必须向你提出另一个问题。但我不想吓到你。所以，我会迟些时候再问你。

他期待地看着她。她无奈地耸耸肩。

爱丽丝：谢谢。（停顿）我……我很感激，可以说受宠若惊。

吉姆：就这些吗？

爱丽丝：不，当然不是。只是……我想要的是另外一种生活。

吉姆：我明白。但你留下来，生活一样可以很好，甚至会更好。

爱丽丝将身子转回去，恢复最初的样子。她紧紧地拥着吉姆，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她用这样的动作来表达她的感受，无需更多语言。

137.内景，卧室，晚上

爱丽丝坐在床上，身旁摆满了托尼的来信。她膝盖上摊开着一封信，一枝笔和一张纸。她开始写信。

爱丽丝（画外音）：亲爱的托尼，

她再次停下笔。停顿了一会儿。

爱丽丝（画外音）：谢谢你的来信。

又停顿了一会儿。

爱丽丝（画外音）：我想跟你说……

她再次停下来。

爱丽丝（痛苦地）：我真不知道该告诉你什么。

138.外景，法雷尔的家，白天

吉姆家住在恩尼斯科西镇的边缘地带。那是一幢远离道路的漂亮的独立住房。房屋并不是非常大，但比起爱丽丝母亲的房子，还是大了许多。吉姆的车在碎石小路上行进。之后，他跳下车，跑到车子另一边，为爱丽丝打开车门。此时的爱丽丝身穿一件剪裁得体的裙装。显然，这么讲究的礼服裙不是在爱尔兰买的。

139.外景，花园，白天

法雷尔夫人是一位亲切可人的家庭主妇。大家坐在后花园里。吉姆和爱丽丝坐在桌旁，法雷尔夫人为爱丽丝斟好茶。吉姆的父亲则坐在花园尽头处的一张长凳上，抽着烟斗。这是一个炎热的日子，但花园里却足够的阴凉。

法雷尔夫人（对她的丈夫）：您能不能赶紧抽完那管烟，过来和我们一起坐？

法雷尔先生：我在这儿听得清楚。

法雷尔夫人：我们可不是给你提供娱乐节目的。

法雷尔先生：别担心。很多年前我就找到自己的消遣方式了。

爱丽丝看了一眼。后者笑了笑。

法雷尔夫人（挑衅般地轻声说道）：别理他，爱丽丝。还好，吉姆随我，不随他。

法雷尔先生（大声喊道）：大声点儿！

爱丽丝（大声地）：你们愿意搬家吗？

法雷尔夫人（仍然小声地）：我们会想念恩尼斯科西的。但是，格伦布里恩更加安静和可爱。

法雷尔先生不满地将他的烟斗放到长凳上，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

吉姆：母亲不放心我一个人住在这儿。她觉得我会把房子给毁了。

法雷尔夫人（小心地）：我希望你不会永远一个人住。

爱丽丝：我肯定他不会。

话一出口，爱丽丝才意识到，在他人耳中，这句话似有弦外之音。我们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话感到惴惴不安。她试图澄清自己的立场。

爱丽丝：我是说……

她找不到合适的解释——毋庸置疑，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感受。法雷尔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吉姆。

看得出来，她喜欢爱丽丝。吉姆笑了，看上去既高兴又自豪——对我们来说，其实他也是不堪一击的。

140.外景，公墓，白天

爱丽丝站在罗斯的墓碑前。她刚刚在墓前放了新鲜的花束。

爱丽丝：你是我唯一可以交心的人，罗斯。没有其他人了。我不能和托尼说。他是我的丈夫。我都不能和自己的丈夫说！不能和自己的母亲说。哦，罗斯。你能想象，如果我告诉妈妈，我要嫁给吉姆，会怎么样？一切倒是她想要的。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我也可能会幸福。我知道我会的。我很高兴在这里和吉姆在一起，在自己的家乡。但是，在美国，和托尼在一起，我也会幸福的。我知道……我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希望能和你一样，漂浮在这尘世之上，只用观看，不用选择。

141.外景，爱丽丝家外的大街上，白天

爱丽丝从罗斯的墓地往回走。就在她沿着街道朝自家方向走去的时候，她看到凯莉小姐的雇员快速向她跑过来。

爱丽丝：玛丽！

玛丽：我是来请你去凯利小姐那儿的。

爱丽丝（开心地）：请我干嘛？我很久都没在凯利小姐那儿工作了。我也许会去拜访她，如果她希望的话。

玛丽（急匆匆地）：赶紧跟我来，好吗，爱丽丝？她告诉我，如果不找到你，就别回去了。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142.外景，凯莉商店外的大街，白天

当爱丽丝和玛丽一起走过来的时候，凯莉小姐正守在店门口等着她俩。那是爱丽丝以前工作的地方。

凯莉小姐：我要和爱丽丝上楼谈5分钟。在这期间，玛丽，请你照看好店铺。现在，店里没有顾客。所以，我想你不至于把店里弄得乱七八糟吧。

她带着爱丽丝穿过商店侧门，来到店铺上层。那里是凯莉小姐居住的地方。她打开房门，一语不发，示意爱丽丝随她一起进去。

143.内景，凯莉小姐家的前厅，白天

昏暗的房间里，塞满了落着灰尘的旧家具。屋子没有任何艳丽的颜色。借着下午的阳光，我们能够看到屋里到处悬浮着微尘。二人走进房间，凯利小姐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她指着自己对面的一把椅子，示意爱丽丝也坐下。爱丽丝坐下，没有丝毫放松。

凯莉小姐：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爱丽丝：很好，谢谢你，凯莉小姐。

凯莉小姐：我听说你在戴维斯公司工作？是在会计部门吗？

爱丽丝：是的。

凯莉小姐：很多人都在谈论你和吉姆·法雷尔的事情。

爱丽丝：你知道，有人就是喜欢说三道四的。

凯利小姐自顾自地笑了。

凯莉小姐：那么，你还记得布雷迪夫人吗？

爱丽丝想了想——至少是假装努力地想了想。

凯莉小姐：她通常在每个周日早上来商店买一些腌猪肉。

毫无用处。爱丽丝看起来还是没有印象。

凯莉小姐：没想起来？那你肯定是因为现在生活太忙碌了，一件事儿接着另外一件事儿。

凯利小姐停顿了一会儿。她很享受这种让爱丽丝焦躁不安的感觉。

凯莉小姐：布雷迪女士有一个侄女，也住在布鲁克林。

爱丽丝现在开始感到忐忑了——一阵阵寒意向她袭来。

凯莉小姐：世界很小，是不是？几周以前，她侄女给她写了一封信。

爱丽丝：信上说了些什么？

凯莉小姐：哦，只是讲了去婚姻登记处的事情。她丈夫在那里碰到一个从恩尼斯科西去的女孩。那女孩也在登记处登记结婚。

爱丽丝：我不清楚你想说什么，凯利小姐。他没有碰到我。

从字面上来说，这句话准确无误。但是，爱丽丝的身体明显颤抖起来。这让凯莉小姐开心极了。她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快感。

凯莉小姐：哦，你骗不了我，莱西小姐。尽管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使用这个娘家姓。你还用吗？布雷迪女士的侄女婿记不清对方的姓了。但肯定是个意大利人的姓氏。

突然，爱丽丝坚定了意念，一定要进行反抗。

爱丽丝（平静地）：我忘了。

凯莉小姐（不懈地）：你忘了！你居然……

爱丽丝：我忘了这个小镇原来是什么样子。你想要干吗，凯莉小姐？让我远离吉姆？还是阻止我回美国？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她站了起来。

爱丽丝：我的名字是爱丽丝·菲奥雷洛。

她直视着凯莉小姐，随后转身离开。

144.外景，凯莉商店外的大街上，白天

爱丽丝从凯利小姐的公寓走出来。她关上大门，停下来站了一会儿，闭上眼睛。随后离去。

145.外景，邮政局，白天

我们看到爱丽丝来到当地邮局。

146.内景，邮政局，白天

几分钟后。爱丽丝靠在电话亭的墙壁上，摇动电话的摇臂。电话铃声响起来。她立即对着话筒说道——

爱丽丝：谢谢你……你好，我想定一张最近一班从科布新到纽约的船票……

147.内景，爱丽丝家的餐厅，晚上

爱丽丝和玛丽正在吃晚饭。爱丽丝出神地想着什么。玛丽则心满意足地侃侃而谈。我们从中间插进来，听到玛丽的后半截话。

玛丽：我觉得婚礼之后的花费更多。南希的妈妈肯定是把镇上所有的商店都走遍了。她甚至买了打火石！在八月！买打火石！

爱丽丝的特写。她实在无法专心听母亲说下去，无声地哭起来。

玛丽：她见到斯特普尔太太了。她还没机会跟人家从头到尾叙述一遍婚礼当天的所有细节，所以……

最终，玛丽注意到爱丽丝在哭。

玛丽：爱丽丝，怎么了？你跟吉姆出什么事儿了？

爱丽丝：妈妈，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已经结婚了。回家之前，我在布鲁克林就结婚了。我本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在回来的时候就立刻告诉你。

玛丽放下刀叉，双手撑住桌子，好像要借此帮助自己镇定下来。

玛丽：这么长时间一直瞒着我？

爱丽丝闭上眼睛。对于给母亲带来的痛苦，她实在无法承受。

玛丽：那么，你还要回去？

爱丽丝点了点头。

爱丽丝：是的。就在明天。

她母亲一下子惊呆了，然而，惊愕的表情一扫而过。

爱丽丝：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希望和我的丈夫在一起。

玛丽：当然。他人好吗？

爱丽丝：是。

玛丽（温柔又伤心地说道）：你嫁的人一定是个好人。那些从美国来的信……我一直不想问你。

爱丽丝再次哭起来。

爱丽丝：我知道你不会。我本来也不想说。

玛丽站起来。

玛丽：要坐早班火车吗？

爱丽丝点点头。

玛丽：我去睡觉了。

爱丽丝：哦，妈妈……现在连8点都不到。你不要这样……

玛丽：我太累了。我宁愿现在说再见，只说一次。

爱丽丝站起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玛丽：如果你没结婚，还会回去吗？

爱丽丝（无助地）：是。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答案只会给母亲造成新的痛楚……

爱丽丝：我不知道。

玛丽：你回去以后，或许可以在信里和我聊聊他，好吗？

爱丽丝：我会的。

玛丽：好吧。旅途平安。晚安，爱丽丝。

她走出房间，神色凝重而坚决，同时悲痛不已。

爱丽丝回到餐桌旁，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中。

蒙太奇剪接——

147A.内景，爱丽丝家，罗斯的卧室，白天

爱丽丝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148.外景，大街上，晚上

恩尼斯科西镇外某幢大房子前。她犹豫了一下，沿着道路走到屋门口。她取出一封信，塞进信箱。

149.内景，火车上，清晨

爱丽丝坐在火车车厢里，凝望着窗外。

150.内景，屋里，白天

吉姆穿着工作服，俯身拾起一封塞进来的信。他打开信封，开始阅读。

151.外景，船上，白天

爱丽丝站在甲板上。周围还有一些乘客。大家都在回眺着远处的码头。渐渐地，码头消失不见。一名年轻女孩站在离她几英尺远的地方。她看上去顶多十几岁。她转过头，对爱丽丝说道——

甲板上的女孩：你准备去美国定居吗？

爱丽丝并没有朝女孩转过头。

爱丽丝：不是。

甲板上的女孩：那是去拜访什么人？

爱丽丝：不，我已经在那儿定居了。

甲板上的女孩：真的？那儿怎么样？

爱丽丝疲倦地笑了。

爱丽丝：是一个很大的地方。

甲板上的女孩：我会住在纽约的布鲁克林。你知道那儿吗？

爱丽丝：是的。

甲板上的女孩：人们说，那里有很多爱尔兰人。那里就像家一样。对吗？

爱丽丝终于转过头去，面对提问的女孩——她青春的面庞上写满了懵懂和不安。

爱丽丝：是的，就像家一样。

女孩感激地笑了。爱丽丝转过头。突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更友好一些。于是她将头转回去，面对女孩。

爱丽丝：不准吃东西。

甲板上的女孩：哦，好吧。（停顿了一下）但我会在那边待很久啊。

爱丽丝笑了。

爱丽丝：不是那个意思。当你抵达之后，就可以吃东西了。但在船上不要吃。这样你就不会晕船了。答应我？

甲板上的女孩：我保证。

爱丽丝：现在，我要你回到你的船舱里，锁上浴室你这一侧的门。当隔壁开始砸门的时候，你就可以跟对方谈判……等你走进海关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做出自信的样子，确定知道自己去向何方。你要像美国人一样思考。

152.内景，入境事务中心，白天

我们看到那名女孩排在一列队伍后面。队伍冗长得令人绝望——这情景和爱刚丝初来美国入关时一模一样。在队伍中，同样有一些绝望而贫穷的人们。爱丽丝轻快地从他们身旁走过，排到另一条队伍后面一一她朝甲板上认识的女孩点了点头，充满鼓励地微笑着。爱丽丝那一队人很少，前面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仅限美国公民。

爱丽丝（画外音）：你会非常想家，想得要命。你只能忍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但这一切都不会将你击垮。有一天，太阳会再次升起……

153.外景，布鲁克林的某幢房子外，白天

爱丽丝倚在一面墙上。马路对面是一幢坐落在布鲁克林上流社会的建筑物。那房子有三层楼高。她合上双眼，享受着夏末最后的灿烂阳光。马路对面建筑物的大门打开。两名男子一边聊着天，一边走出来。他们穿着工作服，手里拎着工具。托尼就是其中的一位。爱丽丝看到他，而他却没有看到她。画面停在他身上——我们能够感受到，他的开朗、幽默和纯洁。

爱丽丝（画外音）：你会意识到，这里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托尼看到她。他停下脚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朝马路这边跑过来。有一瞬间，他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她会怎么对待他。爱丽丝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他紧张地凝视着爱丽丝，而她却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他抱住。时光凝固在他们的相拥之中。

（全剧终）

年轻的艾莉丝·莱西（西尔莎·罗南饰）因为家乡工作前景渺茫，离开了她的妈妈（Jane Brennan饰）和姐姐萝丝（Fiona Glascott饰），尽管她们舍不得艾莉丝，但还是支持了她的决定。艾莉丝到达美国后的房东基欧夫人（朱丽·沃特斯饰）是一个挑剔的女人。通过帮助她定居的当地牧师， 弗勒德神父（吉姆·布劳德本特饰），艾莉丝得到了一份工作，在商店里当售货员。开始的时候举步维艰，但艾莉丝不断努力，慢慢使她的主管Fortini女士（杰西卡·派尔饰）刮目相看。艾莉丝还上夜校进修，在当地大学里学记账，她快速学习进步，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一名会计。在一次社区舞会上，艾莉丝认识了托尼· 费奥雷罗（艾莫里·科恩饰），一个意大利裔的男孩，在做水管工的工作，他们的交往既温柔，又极有教养。但在家庭悲剧的打击下，艾莉丝回到爱尔兰，度过一个短暂的休假。当艾莉丝为参加朋友的婚礼，延长了她的假期，艾莉丝的母亲开始想方设法，让女儿永久性地留下来。她给艾莉丝安排了一些工作的机会，同时极力撮合艾莉丝与一位善良的本地男孩吉姆·法瑞尔（多姆纳尔·格里森饰）。人生的道路被撕裂成了两个方向，一边是她的祖国故乡，一边是她的新生活。同时，一边是她与托尼的恋爱，一边是她对吉姆的好感，艾莉丝必须认清自己的内心，做出最佳的抉择。

电影《布鲁克林》中有如下几条主要故事线：爱尔兰裔移民在纽约的生活，乡愁与新生活的冲突，爱情。不得不说因为结尾十分钟的剪辑给人仓促结束的感觉，后面两条线表现得虎头蛇尾的，但是这依然是我今年看到的最好看的电影。考究的服装、音乐、道具故事时间设定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战后初期。电影中从来没有提到现在是哪一年，可是从爱尔兰商店紧俏的物资供应，舞会音乐和爵士配乐，女士的针织衫过膝裙，加之频频抢镜的尖头内衣，都可以推断出来。电影原声可以在这里听到战时的服装过于实用和单调，而战后时尚风卷来，玛丽莲梦露式的性感成为时尚，因而这种凸显女性魅力的尖头胸衣很受时髦女郎青睐。战后流行丰腴身材，我们的西尔莎妹妹在现代眼光中的丰壮身材在当时是很好的。

【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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