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爱情片的通病:用力过猛,强行从第一秒钟就开始带观众进入角色的激烈情绪而缺少铺陈。郭在容作为韩国爱情片的老牌导演,善于制造漂亮的升格慢镜头来诠释角色对于爱情的浓烈感情,并且煽动所谓的感人高潮。但比起本身已经煽情过度的《雏菊》和《脑海中的橡皮擦》,这部作品中的郭在容已经彻底失控。从电影的开头部分即开始用各种华丽漂亮的升格镜头和深沉的旁白来突出男主角失去女主角的痛苦和对女主角的爱意之深。但由于完全缺少了两人的日常互动情节,也就让男主角的深情变成空中楼阁,没有任何让观众能够同感的空间(雏菊中做的相对到位,杀手的孤独生活造成了他对于盲女画家的远距离单恋,而盲女画家与警察的生活化恋爱也让人易于接受。)这一点上,日本的爱情电影恰是所长,甚至变成了日影的一种模板,即使是质量较差的爱情电影,也必定是以男女的日常快乐桥段作为前半部的主要内容,在接近真实生活的美好交往中引领观众进入到角色的世界中体会二人的甜蜜,随后的“失去”才能让观众轻易地站到角色的情绪立场上。
即使是像《在世界中心呼唤爱》这样从一开始即处于悲伤情绪下的“类韩影”作品,也是“男主角回忆童年爱情”的设计:男主角最初只是在婚前由于“和亚纪死亡时同样的台风”而临时起意,回老家找寻录音带来回忆亚纪,随着回忆的逐渐展开(依然以轻松的日常交往作为起手),对亚纪的感情从休眠中复苏,逐渐才由平静变为了热泪盈眶(每一次由回忆切换回现实,男主角的情绪都渐次激烈化)。比起从一开始即用尽全力地强调主角爱之深痛之切、把“感情”本身作为核心的韩影,日影把“故事”作为核心的做法无疑更加高明。感情描述在精而不在多,泛滥的重复性表述,效果远不及铺垫完毕观众入戏后的画龙点睛。
虽然在电影中,郭在容设计了“双生”“魔术师”的概念:女主角由于男友的死亡而备受打击精神分裂,而通过男友的设计引领分裂出另一人格的女主角和长相酷似自己的男主角相爱,而男主角也成为魔术师,完成了前男友死亡的未完成魔术,作为他的替代品而完成了“前男友对女主角的归来”---前男友和男主角共同的“魔术”。重设计,是韩国爱情电影向来的招数。
但仅就设计而言,日本电影也有代表性作品,并非韩影专美,并且在构思和完成度上远胜。《情书》中,博子和女藤井树的信件联系构成了一个奇妙的效果:女藤井树借由博子的来信,回忆起了和男藤井树的种种往昔;博子通过和“藤井树”的交流而产生“和死去的男藤井树交流”的感觉,对死去男友的感情复苏。这样一来,对博子来说,男藤井树仿佛超越了时间的障碍出现在现实,而她对他的感情也复苏在了现实空间---作为博子部分的终结,博子对着藤井树死去的雪山呼唤,而雪山的回音似乎变成藤井树的回话--博子和藤井树跨越时间和生死的相隔,这是一个超凡的段落;对女藤井树来说,经过博子引发的回忆,男藤井树对她的感情也超越了时间的障碍,终于被长大的她感受到--结尾部分,男藤井树当年夹在书里的表白信终于递交到了女藤井树的手里,男藤井树的爱意跨越了时间和生死的阻碍而切实地传达到目的地,又一个超凡的段落;同时,在全片中,回忆的部分只有女藤井树那一边,而博子一侧全部都是口述,我们可以试图理解岩井俊二想要暗示的东西:对男藤井树来说,博子只是女藤井树的替代品,他对博子的感情是对女藤井树的,所以在描写男藤井树角度出发的爱意时,只有女藤井树部分的回忆而没有博子。而在副线和配角方面,岩井俊二安排了女藤井树的父亲病逝这个部分,借由“发烧的女藤井树看到去世父亲的幻觉”和“爷爷因为孙女发烧而唤起对儿子病逝回忆”等情节,表现了角色们对失去亲人之怀念和痛感的恒久,同样辅助了主线爱情部分的主题。
如果用这样的一部《情书》来对比的话,从设计本身来看,用到的“双生”点子和《风之颜色》类似,而且设计本身更加高级而具有灵感。更重要的是,岩井俊二的构思和表达的统一性和完成度要远远好于略有佳句而无佳章的郭在容。并且,在感情表达上,《情书》却并不显得刻意,因为它具有情感铺垫深化而成的说服力。
或许,郭在容--或许还有大部分的韩国爱情片导演,都应该弄清楚一个问题:自己是想要从开头就沉浸在“自己设置,只有自己感同身受”的激烈情绪中不可自拔来感动自己,还是想要去感动观众。感情表达的过剩、用力的过猛,这样一种灵感枯竭一般的套路化,已经成为了相当多韩国爱情电影的最大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