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吉拉》真的很好。台湾对于性别认同、跨性别者的关注,不论是理念还是创作,都远高于内地。小清新的外壳,却包裹着一个沉重而深刻的内核。姚爱宁、许光汉把这种百转千回都演活了,这种想触碰又收回手的感觉,正是因为过于纯粹美好,反而在无可逆转的现实面前更加无解。
你如何定义自己?你是异性恋?你是同性恋?你是双性恋?你是无性恋?倘若你爱上了某个人,而TA恰好是某个性别,亦或是另一个性别,而你,又是谁?或许一切只是标签而已。最终能拯救我们的,只是爱而已。
台湾的青春片里,不乏这样的作品。无关堕胎、撕逼这些为了狗血而狗血的剧情,却能够精准地把握住那种欲说还休的味道。我还记得,人生中第一次看电影《蓝色大门》,懵懵懂懂,甚至一度看不懂剧情,只觉着,张士豪像极了青春里暗恋的男孩,表白的样子羞涩又温柔,把结尾主角骑单车时,那段经典的台词背了好多遍。长大后才慢慢明白,原来这是一部探讨了同性议题的片子——要知道,这可是近20年前的电影。
我能慢慢回忆这些转变。在童年阴影里,有一部香港TVB的刑侦片,某一集杀手是个娘娘腔,带着黑框眼镜,警察说他是个同性恋。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在作品里真正看到“同性恋”,被吓得要命,手足无措地看着电视,不知该如何应对。当然,这也是刻板到不行的印象。后来,在我的同事、同学里、网络上,遇到越来越的同志,他们也如同每个平凡的人一样,有好有坏,有喜有悲。不同的,或许是他们在日常之余,还要额外再承受来自世俗的偏见与压力。
对于跨性别者也是如此。或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自己的软肋,都有你成为少数派的时刻。当你忌讳社会的眼光和标准,当你不得不屈服于某些意志和声音,你会体会到那种绝望,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
《海吉拉》最动人的,某过于许光汉对着车祸之后,从女生刘宛婷,变成了男生的刘廷说,“很辛苦吧”,刘廷在他怀里放声痛哭那一幕。让人心碎。那种包容,那种与性别无关的慰藉,那种只独属于这个人的体谅,都能让人卸下一切的防备,从厚厚的茧中逃生。
而后来,刘廷通过“性”这件事,确认了自我的认同。他与真真,如果说只是在受伤后的冲动,那么他与文棠生,则是关于一次情感上的救赎。棠生亲吻他受过伤的疤痕,把他拉过来,靠近自己,轻声地呢喃“我爱你”。
同性还是异性,重要么?而生理上的肌肤之亲,除了繁衍这件事以外,是否也是人之为人的意义所在?
开放式的结尾,欲说还休。然而我仍旧期望,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经历了撕裂与重建的两个人,能够突破世俗的看法,幸福地遵循自己的内心,生活下去。
我并不觉得这部片子过于戏剧,反而觉得逼真。当你带入角色之中,当你想象自己被置于相同的处境下,当你面临这种抉择时,是否会像文棠生一样勇敢伸出手,还是像刘廷一样,恐惧地退让?或者像真真一样,渴望爱,向往爱,却从未真正爱自己。
不论是哪种选择,都代表你在思考、在经历、在换位,在抛却了常规的视角,从一个少数派的立场去看待世界。这种纠结与矛盾,也是人在关于“我是谁”的重要探索之一。
也许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文棠生、刘宛婷、真真,都是共存的,一体的,彼此交织,密不可分。我们每个人,都不是纯粹的某种标签,可能有对同性动情的片刻,可能有对性别产生疑虑的瞬间,可能有对异性的思念与冲动,可能也有无性的存在。我们是复杂的,真实的,流动的。
许光汉在《罪梦者》《想见你》里都出演了同性的剧情,以及在采访里流露出的意识,都让人感受到他温柔但坚定的力量。许久不关注台湾影视,如今只是感叹和羡慕,海峡对岸的创作尺度,其立体与丰富程度,能够释放演员的无尽可能。这是他们的幸运。
希望有一天,在我们的文化里,也能够坦坦荡荡地探讨这些话题,能够不带眼色地注视任何一种身份,能够让少数存在和发声,能够让每个人自豪地成为自己。如果生命只是一次奇迹般的偶遇,那么请将这个奇迹,不是用来完成社会既定的规则,而是允许,成为人,成为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