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重看《Legal High》,发现了很多以前没关注的细节。第一集,被告被释放之后,新垣结衣问堺雅人,你觉得人是他杀的吗?真相是什么?堺雅人说,检察院证据不足,就要放人,这就是法律,我不关心真相。这是日本律政剧的风格,戛然而止,超越道德观念,也没有再升华,由此也展示了各国律政剧不同的特点。美国律政剧,如《傲骨贤妻》《Just Mercy》,演绎的是客户、律师、检察官、法官以及议员相互之间的斗争,斗争方式主要为结盟亦或拆台,主题涉及权力资源分配与个体权利保护,即分权与平权,展现的是律政运行的整体生态环境。美式律政剧不乏有个人成长,维护正义,更隐蔽的内核在于探讨公共资源的分配。因此,美国律政剧是政治型律政剧。中国香港的律政剧,如《壹号皇庭》《使徒行者》,淋漓尽致地告诉观众,如何破案,里面的主角基本都是柯南,剧的重心在于找证据、逆转裁判。裹尸体的编织袋使用什么材料,鞋底的泥土来自哪里。港式律政剧源于英国传统,受福尔摩斯惊悚悬疑探案荼毒颇深,侧重证据科学。因此,港式、英式律政剧属于证据型律政剧。日本律政剧,如李狗嗨和Hero,全剧的重心都在于每集的结尾,每一集都阐述了一种程序正义的信念,甚至李狗嗨终章仍在讨论法律不是绞死讨厌鬼的制度。日本律政剧,属于法理型律政剧,强调信念。由于法理型律政剧不涉及权力资源分配的改变,不改变权利保护的现状,不涉及平权思想,因此与政治型律政剧相区隔。中国大陆的律政剧,像《精英律师》,虽然初衷是模仿90年代美剧套路,但实际上全剧的重心在于背法条和家庭琐事。重心在背法条,显示了大陆律政剧的稚嫩和无所适从;重心在家庭,则是中国影视剧的传统。因此,中国大陆的律政剧,属于法条式律政剧、家庭式律政剧。我们稍微再走远点,回顾一下,就会发现:中国所有类型的影视与剧,都没有摆脱家庭剧的影子。作为一个注重伦理传统的国度,大部分中国人自幼便接受了各种待人处事的道理,从伦理学角度对待社会公共部分和国际关系,比官本位更刻在骨子里的是家本位,古人为官的目的也是为了光耀门楣。常常,中国剧的编导总会塞进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而这种理解大部分又与家庭纠缠不清,因为艺术也会触及价值排序、树立价值位阶。外部与内部的条件都没能给中国制作人探讨纯粹公共话题的机会,即使《琅琊榜》、《流浪地球》、《我不是药神》和《战狼》也没有脱离家庭剧的影子,儒家文化的理想与灾难不断的现实之间充满了巨大的情感张力,使中国人骨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接受温情脉脉大家庭的关怀。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宫斗剧在中国叫好又叫座,因为宫的本质是一个大家庭。《唐顿庄园》是一部家庭剧,但却没有植根于家庭本身,植根在了礼仪和英国腔的精致。《无耻之徒》也是一部家庭剧,然其却是反家庭的。有哪部外国剧能比《甄嬛传》更家庭?重回我们讨论的律政范围,中国大陆律政剧模仿美式是没有前途的。如前所述,美式律政剧是政治型律政剧,涉及权力资源分配的改变,权利保护的现状的改变,主题是分权和平权,这并非当今中国律政生态的题中之义。这就是为什么大陆律政剧看着有点假,因为你在向观众贩卖你本身没有的东西,至多算是当下法律人、艺人或者治理者的一种虚荣心。我们自己律政剧应该学习港式或者日式的套路,讨论法律信念、展现司法过程,渐进发展,方有未来。另外,像《非自然死亡》无律无政,有些剧有政无律,都并非标准的律剧。律与政互动,存在拉康主体间性的哲学韵味,才是合格。上述,有以偏概全之嫌疑,毕竟一国的电影、电视剧的内容很丰富,但这么宏观看来,自我感觉大差不差。疫情蔓延,不必慌张。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