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谁也不能够否认郑渊洁的作品,在90年代风靡一时。即便是今时今日,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前几天郑渊洁宣布《童话大王》停刊,引起了公众广泛的讨论,引发了众多当年读者的怀旧。郑渊洁作品的力量,确实拥有广大的基本盘。郑渊洁作品广泛的影响力,绝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作品中的批判性。很多读者怀念当初阅读郑渊洁作品的感受时,都提到了作品中对于现实批判给他们带来的思想冲击。但也是这一点,恰恰造成了《皮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这部电影的问题——也是郑渊洁作品中一贯特点的暴露。
# 二
上面提到了郑渊洁作品的长处在于其批判性,但是这种批判性问题在于,郑渊洁的批判的现实性、指向性太过于明显,所以当社会变迁之后,他曾经的批判就让人有点觉得是无的放矢了。本作中的问题恰恰是这样,在90年代对于老师学校的批判,看上去是非常的理所当然,但是到了今天反而像是对空挥拳。
在现在的小学,最主要的问题是校方的校长老师拼命地追求分数么?先不说“双减”政策下,校方已经没有必要与动力对分数锱铢必较;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学生往往是自我加压,自我鞭策,主动的要求增加自己的作业,提升自己的分数。简单地说,现在的孩子们是鲁西西占了多数,而皮皮鲁是少数。义务教育问题在20年之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剧本则根据原作照章全录,不加修改,就只能让观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本片的诉求对象如果是现在的小学生,但孩子们没有这种校园生活的共鸣,又怎么能指望他们的支持与喝彩呢?而如果对象是曾经看着原作长大的成年人,那不知道曾经的小学生是希望自己多考两分,还是相反呢?
而由着对于学习成绩过分追求衍生出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郑渊洁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反向精英主义,而甚至演变成一种隐形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色彩。
电影中有鲁西西质问父母一场戏,是不是她学习不好,她的父母就不爱他了?那可以同样的假设,如果一个小学生的体育不好,美术不好,音乐不好,各个方面都没有出类拔萃的地方,甚至很多地方并不如其他他的同学,那他应不应该得到父母的爱?更进一步,如果这个小学生是一个没有礼貌、没有朋友、没有爱好的小朋友呢?他应该应该得到父母的关爱吗?实际上在电影中有过类似一场戏,不过是表现在同学之间,并没有特别明显而已。实际上这场戏与鲁西西对父母的质问,需要得到同样的重视。
这一点也是郑渊洁一系列作品中表现出来共同问题,即便是皮皮鲁得到郑渊洁的一贯赞美,恰恰也是因为他是个聪明、开朗、活泼、仗义的小男孩。如果不是这样的孩子,他还会得到郑渊洁的爱么?而皮皮鲁的形象,除了考试成绩欠佳以及不遵守纪律之外,和鲁西西并没有任何区别。包括郑渊洁在内的主创,实际上与本作中的“反派”、要反对的那些只热衷分数的老师校长,并没有巨大的区别,只不过郑渊洁的标准在别的地方而已。
第三个问题则很奇怪,也恐怕是郑渊洁作品中批判性显得过时的原因。就是郑渊洁批判的指向性太过于具体,甚至是具体到个人。在他的作品中,故事的问题往往是由具体的人物所造成的,在本片中就是校长和老师。在创作中,考虑到读者的理解力,这么创作并没有太多的问题。但是当它成为一部电影,成为受众更为广泛的媒介,这样毫无挖掘的批判现实的作品就显得浅薄。仿佛一切问题都是校方的责任,将他们处理了,孩子们的校园生活就迎来了曙光。从这点出发,作品中人物“工具人”的属性就尤其明显,与其一贯的对于具体个人的爱有着极为不同的表达。
鲁西西的竞争者李小曼,就是一个完全负面的角色。根据生活经验,这样的小学生同样是唯分数主义的受害者。在本片中最为夸张的是,鲁西西的校长老师都有情节来让他们表现出更为丰富立体的性格,比如班主任可以义无反顾的献血。但是作品中对李小曼这名小学生的丑化要远远多过同情——甚至将这个小学生设计成了最后的反派。对一个小学生如此苛责,完全没有必要。作为儿童读者看了这样的作品,肯定会觉得很爽;但是一个成年作者如此创作,那就说不过去。对于个人的批判超过了对制度上的批判,对于犯错的个人丝毫没有怜悯的态度,也是郑渊洁作品中一贯的缺陷。
# 三
通过观看这部电影,实际上也是重新审视、评价郑渊洁作品的一个机会。如果不是由于童年时候的美好记忆,以更为成熟的阅读观去评价他的一系列作品,实际上会得到与童年时代很不一样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