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或許一個時代的逝去,也並不需要為之感到可惜的。就像有人不願再去緬懷美國60年代伍茲塔克的反叛,我們似乎也不需要一再迴帶聆聽80年代老台灣的激情。細雨飄了下來,遠方舞台上的主持人仍高喊著搖滾精神,只是同樣的詞彙,卻好像只為增添在海風徐徐的沙灘上聽音樂的浪漫情懷。莫名地,腦海響起四十年前大雨過後,觀眾高唱“Let the sunshine in”的歌聲。
歡唱聲中,我感到難以言說的孤獨。一時間,不恰當的錯亂紛至,我彷彿又看到一個個逐漸被淡忘的搖滾老鬼魂,出現在海灘的封鎖線外:Jimi Hendrix拖著他還殘留一絲血腥味的吉他,撕裂溫馴的海風;Joan Baez乘著碎浪,輕柔地呼喚或許永遠不可能的革命;Country Joe McDonald高唱著“What are we fighting for”,挑起現場幾近暴動的情緒……
許多跟我同年齡的人或許會覺得,搖滾不過是一群毛頭小伙子弄個標新立異的髮型,抱著吉他在台上鬼吼鬼叫,而像我這樣年紀卻還跟他們迷搖滾樂,似乎就顯得有點不成熟了。想想也是,高中跟我一起聽搖滾樂的朋友們現在在哪兒呢?或許奔放而富有想像力的熱情,真的會隨著年齡而逐漸消磨殆盡吧!但對我來說,搖滾絕對不只是聲嘶力竭高唱著“I wanna be anarchy”而已,它背後深層的反叛精神,早已超越歌詞表面上的意義,引領我重新面對這個世界。
前陣子,在朋友開的一間咖啡店裡,意外聽到一張將近十年沒聽的經典專輯,Pink Floyd的“The Wall”。我跟老闆討論起這張專輯,卻不約而同帶著有點嫌棄的語調,「這是The Wall嗎?」、「怎麼好像有點矯情?」、「怎麼沒啥力量?」……,所有的評論似乎都在摧毀我們年少時美好的印象。直到一首歌的出現,突然過去所有的回憶又再度浮現腦海:“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這部音樂電影或許可算是我的電影啟蒙吧!戴上面具的孩子,整齊劃一的步伐,機械輸送帶與產品,到最後砸毀學校……,這一連串的影像與音樂,像是一記記無情的重擊,打破原本圍繞我身邊的牆,透過那一塊磚的縫隙,我發現了另一種世界的可能。記得我那時候還在念高中,上數學課我不想聽課,聽著隨身聽我抄下“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的歌詞:
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We don’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 No dark sarcasm in the classroom. Teacher, leave those kids alone. Hey, teacher, leave those kids alone! All in all its 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All in all you’re just 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就這樣,我藉由這些來自西方的音樂,經歷了一段人文思潮的狂飆。從伍茲塔克音樂會(Woodstock Concert 1969)的愛與和平,到Sex Pistol的上帝拯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我逐漸挖掘出藏隱在我心中的基進種子。將近二十年過去了,我試著藉由電影讓這種子開花,我不敢說這花會開得多美艷,只希望她仍保有一絲泥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