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少女哪吒》排片量很少,但在提前买票的时候竟然发现几家影院都没有余票。而最终在王府井的影院里坐下的时候身边观众并不算少。想到最近时常看到各种影评让大家去看一看这部电影,便觉得挺有趣,所以在说这个电影之前,应该先谈谈两个问题。【艺术电影的市场意义】戴锦华在前阵子的一次采访里谈到艺术电影,她说:艺术电影的意义在于拓宽“电影”的范围,为“电影”找到另一种可能性,另一种方向。她还说,如果十部艺
北京的《少女哪吒》排片量很少,但在提前买票的时候竟然发现几家影院都没有余票。而最终在王府井的影院里坐下的时候身边观众并不算少。想到最近时常看到各种影评让大家去看一看这部电影,便觉得挺有趣,所以在说这个电影之前,应该先谈谈两个问题。【艺术电影的市场意义】戴锦华在前阵子的一次采访里谈到艺术电影,她说:艺术电影的意义在于拓宽“电影”的范围,为“电影”找到另一种可能性,另一种方向。她还说,如果十部艺术电影中有九部是烂片,一部是好的,那就谢天谢地了,艺术贡献不可估量。事实上,我们看独立影展,看各种独立电影艺术电影,就会发现这个9:1的情况也是极好的了。现实可能是20:1、90:1。许多人煞有介事的希望艺术电影上院线,如果有一天,这些电影可以大大方方出现在电影院里,那么这些“9”“20”“90”里的烂片凭什么能把观众留在电影院。如何保证艺术影院的维持,谁能保证市场没有选择的艺术电影在若干年以后真的会刮起一阵艺术旋风。所以,其实所谓艺术电影的市场是没有意义的。既没有资格要求市场,也没有人有资格来评断艺术。它们跟影院的关系不大。而之所以《少女哪吒》上映是件好事,是因为它扩展了影院对“电影”的容量,从而保留了艺术电影出现在影院的可能性。虽然,偏艺术的电影从没有在电影院绝迹。而且,严格来说,《少女哪吒》能不能称为艺术电影也是个问题。艺术电影应该有导演独立的思考和情怀,有新意的表现手法和形式。而《少女哪吒》并没有这些东西。于是产生了第二个问题:【导演的宽容】《少女哪吒》的上映以及周边评价很有意思。我们对待形形色色的电影和导演,到底有没有一个较为统一的标准呢?而一个统一的衡量艺术的标准有可能存在吗?在《少女哪吒》和《道士下山》之间很明显可以看到这个评价体系的分裂。一方面,面对完成度很高的陈凯歌,大部分观众是买账不叫好的;另一方面,面对这样一部称不上优秀的艺术电影,大部分观众是叫好不买账的。艺术电影的导演似乎因为艺术电影在国内的种种困境而变得遗世独立起来,变得更令人尊敬起来。大部分的评论也就对他们充满同情,充满钦佩,又不无惋惜的表达一下对“艺术电影”的遗憾。这本质上是在彰显自己不凡的“艺术品味”,而没有把这样的电影放在与所有的电影一样的坐标系中去讨论。也就是说,市场对艺术电影很严苛,而主流的评论却对艺术电影包括他的导演很宽容。仿佛这是因为前一种“严苛”而与之俱来的特权,或者说补偿。这是很不专业的,也是不公正的。反观我自己,我觉得《道》是陈凯歌导演的,所以它的差很难原谅,很悲哀。而《少女哪吒》差,因为是导演的处女作,反而觉得还是可以原谅的。这应该也是不公平。但说起来,《道士下山》尽管特技场面都不错,但还是有一段尴尬的不想看下去。而《少女哪吒》处处都没有比《道士》更好,却没有这种尴尬的不想看下去的感觉。【“艺术病”】说回到电影本身,我是从第十二分钟开始看起,不知道错过了什么。电影的两位女主在那时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她们只喜欢看着对方傻笑。王晓冰不正常的比较严重,高高兴兴踏春,看到小河,忽然就沉河了。其实电影有很多类似的“艺术病”,比如王晓冰和教官的情愫。这其实不难理解,但缺乏必要场面。王晓冰几次沉河,徐杰与小路后来的情感,晓冰与父母的关系等等都充满了导演的“不解释”。这种故作姿态的“不解释”本可以建立在导演影片的逻辑之上,但影片本身并没有这个强大的内在的逻辑。而现在充斥着许多自称独立艺术的电影都充满了这种“不解释”,仿佛看不懂是因为自己傻逼。其实不然。与这种“不解释”捆绑在一起的往往是另一种艺术病——符号的堆砌。以两个少女的关系为例:晓冰与小路的初遇我错过了,不谈;她们因为三毛而成为朋友,三毛成为一个时代性和具体年龄层的符号并且反复在影片中出现;她们关系进程用黄梅戏来代替,黄梅戏成为代替人物情感关系表达的符号在影片中出现了三次;她们的关系中自然出现了男孩徐杰,而且是个军官,禁忌的象征不言自明;电影最后跟所有的青春少女电影一样,出现了白马。这是电影中最重要的人物关系转变时的处理,无一例外,都是既有符号的堆砌。在无数个青春少女电影中出现了无数次。在人物状态方面,更是符号的堆砌。两个女孩漫步河堤,河堤在少女这里也许象征着蓬勃的欲望和危险,所以两位在河边并没有任何故事,只是不断的跳河跳河跳河。也就是直接迈入“危险”,揭示符号的意义。十分做作生硬。而两人关系的密切具化在行动上有两点体现,一是傻笑,代表她们在一起很快乐;一是《天仙配》,代表她们关系的非同寻常和心理状态。这两个符号生硬直白的让人不敢相信。前后并没有相关的故事连接,只是一次次符号的重复来表明两人的关系。宏观的来看两位青春萌动的女孩之间的关系,在无数电影中都有拍到,一定是互相吸引——疑似女同——为男孩分开——潦草收场这四个阶段。当所有的女孩关系都如此的时候,再拍这样的电影,我们需要看到两位独特的少女,或者两位平常的少女如何走向“独特”的。而不是毫无新意的重复这四个阶段,用符号堆出一个所谓的故事。少女间的情愫应该是最私密最单纯的,它应该拥有很多很多独特的私密的细节,而绝不只是一本三毛,一阵傻笑。电影的主要人物关系需要有血有肉,而不是一堆不痛不痒的“标准公式”。事实证明,导演对两位人物和这样的少女间的情感是完全不了解,而且把握不了的。白马就不吐槽了,无数匹被囚的白马和被解放的白马奔跑在无数部电影中的少女春梦里。【哪吒与少女】晚上跟同学吃饭,谈到哪吒,这是中国文化里一个很典型的形象。她代表了一种很单纯的“恶”与“暴力”。按照我们传统的儒家来看,她不孝不仁不义。所以她是作为对传统文化的一个彻底的“反叛”的形象而出现。而这个形象因为“莲藕”的身体而得到了更加纯洁如神一般的礼遇。在《西游》里的哪吒已经拿到了天庭的编制,是体制内的一员了。所以我们看哪吒,看的并不是苏伟的勇气,敢作敢当,这些词他是没有的。我们看的是一个人如何驯服或被驯服自己与生俱来的“恶”,从而变成社会编码的一部分的。所以“哪吒”遇到少女,这本身挺让人期待的。但片中两位少女却没有这种“单纯的恶”的精神。晓冰并不是“哪吒”,充其量只是想逃离她周围的世界。所以她把河堤作为她的秘密的新世界的具体形式,把小路当做她新世界的精神内容。认识教官后,她把“当兵”看作是逃离身边世界的一条光明大道。在这条叛逆、逃离之路的高潮段落中,导演的真实水平就显示出来了——晓冰遭到家里人的会审,割腕。这场戏是事件高潮,用意很明显,要解决主线晓冰的矛盾。晓冰在失态的大叫后(这不符合此前人物一贯的行为准则和个性)毅然割腕。在晓冰踏入房间两句话后,乱套了。所有的人物开始互相批评,所有的线索被一起强行揪起来,然而却并没有揉到一起。而且明显把这场戏的主要矛盾搁置了,带跑偏了。小路更像哪吒。小路前半段没有晓冰那样激烈,但却是很纯粹的做了些“恶事”,或者说“侠事”。而后也一样长大成人,被“社会’招安。很奇妙,反而是着墨不多的人物印象都很完整,像父亲的小三,爱作诗的老师等等。也许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独特的,私密的,所以我们能很轻易的记起只见过几面的小学同学的家长而记不起自己小学的日常。因为对自己太熟悉而回忆起来却是面目全非。我们尽管没有跟着杰克逊的音乐起舞但看《老男孩》的时候却可以与它共鸣,我们想到的是我们曾经也做过这样疯狂的蠢事。可见,故事的“符号”并不是某一件大家都会做的事,而是一种大家都曾体验过或听说过的真切感受。白马、傻笑、三毛作为符号本无可厚非,但支撑这些符号并且能够让它们发挥作用的一定是一个具体的傻傻的故事情节。再来说电影被称赞最多的配乐与摄影。配乐除了三段直白烂俗的黄梅戏选段外,最吸引人的当属晓冰骑着自行车在黑夜里,一束追光照亮她。这一段落应该是晓冰死后的臆想的场景,配乐确实棒。摄影要分两部分来说。灯光,跟电影中很多场景的思路一样,呈现的非常戏剧化。单纯的来看摄影,构图和调度并没有很厉害,最后的那场家庭会审的戏剧感特强,它不属于电影。许多细节上,比如镜头的变焦、构图的局限等等都跟电影情节没有太多联系,显得突兀而尴尬。这就很像是一个默默学了很多摄影技巧而终于拿到相机的孩子欣喜的想证明自己,而故意炫耀一下自己的能力。他可能并不知道,电影摄影重点并不是美跟这种业余的靠变焦和画幅带来的“电影感”,而是调度灯光和色彩。【杂记】前阵子在电影资料馆参加一个活动,中外几位理论家讲“迷影文化”,有人提到说中国当年的迷影人也终于开始拍自己的作品,并且要上映了。说的就是李霄峰的《少女哪吒》。现在看来,《少女哪吒》确实像一部“迷影的电影”。电影中的符号、人物、人物之间的关系,甚至许多场景、镜头的拍摄方式和许多故事细节的处理都让我们感到似曾相识。而这些似曾相识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的电影却并不高明,很青涩。回家的路上想到另一部显得青涩的电影《撒玛利亚女孩》,忽然觉出差别。《撒》的青涩是一个导演的未成熟,《少》的青涩是一个电影爱好者兴奋的试探。这两者有质的区别。之前还在点映阶段在朋友圈看到一段《少女哪吒》小视频,拍的正是一束追光赶着骑着单车的晓冰,觉得美好极了,有情怀极了。其实电影中不乏这样的片段,单剪出来看都挺好。但放到电影中反而没有一个点能把这种情怀煽到对的位置上去。也是个遗憾。所以,如果硬要说它是部艺术电影,那么它并没有什么新意,并没有什么情怀,并没有任何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东西。那么还是不要说它是部艺术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