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仅以本人十分有限的阅片量为基础,从几个方面的对比阐述《龙门客栈》的观后感。
与其说《龙门客栈》伟大,不如将这份伟大完全归功于胡金铨导演的旷世才华。
迄今为止完整看过胡导演的三部影片,观影顺序为《侠女》《空山灵雨》《龙门客栈》(中学时看过电视播放的部分《大醉侠》,时间久远,记忆模
以下内容仅以本人十分有限的阅片量为基础,从几个方面的对比阐述《龙门客栈》的观后感。
与其说《龙门客栈》伟大,不如将这份伟大完全归功于胡金铨导演的旷世才华。
迄今为止完整看过胡导演的三部影片,观影顺序为《侠女》《空山灵雨》《龙门客栈》(中学时看过电视播放的部分《大醉侠》,时间久远,记忆模糊,遂不在列)。在我看来,《侠女》无疑是胡导演艺术成就最高的作品。 三个小时看下来第一感觉是精致,置景、灯光、调度、摄影、氛围营造,无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略显怪诞的结尾应该才是导演真正想要的表达,虽未看懂,但大受震撼;观影中途本想因影片政治斗争段落处理过于简单而降分,但通篇看下来发现,导演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此,政治迫害、遗孤复仇等等只是表层故事,内里想要表现的应该是劝诫所有人“放下屠刀”的佛性。
如果《龙门客栈》不只是为忠良留后,而是让三法司“犯官自设龙门公堂”翻案,还人间正义一个可能,为后世留点法治的“香火”
https://www.douban.c 如果《龙门客栈》不只是为忠良留后,而是让三法司“犯官自设龙门公堂”翻案,还人间正义一个可能,为后世留点法治的“香火” https://www.douban.com/people/1180239/reviews 之前一年一月的评述链接 关于胡金铨导演的《龙门客栈》,我早年写过一篇《三版龙门的有余与不足》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527437/ 是把三部“龙门”电影放在一起比较与梳理,当然也结合西片,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设想。 不过这回系统的评述胡导演的作品,感觉这部《龙门客栈》还是跳不过去的,至于自我设想方面,之前那篇里是想让曹少钦也同样得罪了皇上,还窝里反,没准被其中一个档头干儿子出卖,也充军龙门,而一起发配的还有他一向的死敌,也就是于谦或杨宇轩一类的忠臣。 倘若这么处理,当然有点类似纪晓岚与和珅一路上嬉笑怒骂,模糊了善恶,平添了戏谑…… 不过话说回来,《龙门客栈》里虽然角色不少,但萧少镃这样的义士,跟于谦旧部朱家兄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更别说连客栈老板都是旧时的参军,都是一个模子里有头有脸的英雄。 差点忘了,后面还来了一个总旗,更去找曹少钦理论,于是很快就没戏了。这种“过场”的角色,除了体现编导对于明朝官职的了解之外,作用实在是有限。 倒是后面一对鞑靼小兄弟,曾是于大人的属下,却又被调到锦衣卫,后因祭奠旧主遭猜忌,入蚕室受宫刑……但这样子“游走”在正邪之间的角色,除了“自报家门”外,能发挥的地方同样有限,只是在大决战的最后,砍去了曹少钦的头颅,也算是为自己的人格尊严出了口恶气,但不管在文或武戏,这依旧只是个听起来人设很复杂,但实际上没什么戏的小配角。 整体而言,还是因为正面主角太过雷同,除了石隽先生扮演的义士,好象还有一点“周旋”的余地,于是苗天扮演的大档头特别“高看”他一眼,费了些唇舌想跟他谈价钱……除此之外,都是些很“伟光正”的角色。 而义士萧少镃第一次被大档头“劝退”后,虽说是有言在先,但刚到山口,就遇到吴掌柜,便去而复返,这可能就好比《侠女》中杨慧贞先让和尚代为向顾省斋“托孤”,既而高僧又以她尘缘未了,顾相公遭难,需要打救为名,让这一家仨口“小团圆”,同样的“去而复返”,让人感觉之前的“托孤”,只是为了让省斋兄体验一番抚养儿子的艰辛罢了……类似这样的情节,或转场安排,与其说是一种“散淡”的随心所欲,还不如说是某种写意潦草。 正角是这般,反角当然也好不到哪去,同样人物众多,但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包括曹少钦在内,除了有哮喘之外,就是个更大牌,出场有锣鼓配乐的档头罢了。这般单薄人设造成的后果,就是到最后他一不留神就成了孤家寡人,而且跟萧少镃之间的对话,竟然还是重复苗天所扮演的大档头所讲的那一套,到末了还在劝萧要识时务。 于是乎,到了《新龙门客栈》中,就出现了一个近似《迎春阁之风波》万人迷的金镶玉。但这个角色之所以出彩,除了演员表现之外,更因为她是香港电影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最喜欢塑造的那类角色,就是能在善恶之间游刃有余,也就是所谓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而更准确的说法,应该就是道德观念极为淡漠。比如金镶玉,如果周淮安不是梁家辉演的,她还会好德如好色吗? 另外,前两版龙门中把这么多人物牵扯进来的,都是为了保护忠良之后。这当然是一个传统观念,就算不是忠良,留后这件事,也看得极重,包括那些贫穷地方找不到老婆的光棍亦是如此…… 但问题是,如果仅仅是忠良之后,当作情报一般的所谓“麦格芬”,那龙门客栈这样的题材,不管怎么翻拍,始终就只有这般的格局,因为事情的关键早就不在于忠良被陷害,而只在于给忠良留后……除非设计这忠良之后,既不忠也不良,反而想投靠番子,还可能有点儿戏。 胡金铨导演曾提过此片故事理念的缘起,就是看到007在全世界的大行其道,他觉得不应该这么美化特务,于是想以此片来“泼冷水”。但007有杀人执照,不管在暴力或床第间的道德感,都极为稀薄,而《龙门客栈》则有点矫枉过正,太过正邪分明,一板一眼,使得后面的“续集”都很难放开手脚。 单以系列部数来衡量电影的价值,当然是不严谨的,不过也不妨当成一个标准,而要是这么算的话,《龙门客栈》与《007》这两大系列,在数量上是相差甚远的。 再加上,从某种角度来说,徐克监制版本中的金镶玉,也能被视为007一类的角色,在杀人与寻欢,甚至情报方面皆是如此,同时观众缘还非常不错。只是不知道胡导演看到“续集”中,出现这么一位与自己初衷有明显相悖之处的女角时,会作何感想? 而对于《龙门客栈》这片,我的设想除了让曹少钦与忠良清流一起发配龙门之外,还有一个最新出炉的想法,那就是不把焦点放在保护忠良之后,因为那是“治标不治本”的,而是用非一般的手段,来为冤情翻案。 在《龙》中于谦被问斩的罪名是欲迎外藩,而在历史上是英宗复辟,大将石亨与太监曹吉祥等诬陷于谦谋立襄王之子,致使其含冤遇害。 不管历史真相或电影演绎是怎样的,按我这最新一版的思路,就是要以特殊手段来给于谦翻案。当然这不是指后来在明宪宗和明神宗时,于谦被平反追谥,因为这种迟到,且完全由上而下的“嗟来”之平反,不管从戏剧性,或者真正意义而言,都是薄弱的。 我的具体想法是这样,于谦或类似的清官,并没有被问斩,而是发配了,包括家人也在内,而曹少钦就更有理由中途截杀,免除后患…… 但整个故事的重点,不能只做在保护忠良之后上,原因上文已提及,而是要翻案,而且不是进京告御状那种套路…… 假设那些年被曹少钦排挤,陷害的官员很多,有的处死,有的发配,各个衙门,各种官职的都有,其中包括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这些人中有好有坏,也有的是半好半坏。 而这回又多了个于谦这样的尚书,当然前提是他能活着被押到龙门。 至于于大人的旧部,以及萧少侠所要做的,远不只是保护忠良以及之后,而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私设公堂”,为自己翻案。 而这些人私设“龙门公堂”,至少是有人和的,因为三法司都有人。于是他们像办集体婚礼一样,公开轮流审案,而重审的就是他们各自的案子。当审别人的案子时,就端坐堂上,审自己的时候,就在堂下。 当然事情还没这么简单,当档头们一次次斩草除根失败后,曹少钦亲自出马,但同样功亏一篑,不过他接下来不是以一敌众,以剑术顽抗,而是不得不参与到集体审案中来,方法当然跟东厂的严刑逼供不一样,是注重证据,辩论,甚至是职权间的制衡。 于是乎,当初的众多冤案被翻了出来,或多或少与曹少钦有关,特别是于谦的那宗……当然也有可能,在曹少钦的背后,反派还有反派,或者是曹少钦也没有那么一锤定音的坏,而那些三法司的清官也没有他们声称的那么无辜。 也就是说,《龙门客栈》的故事不只在于为忠良传香火,更在于以这般三法司“犯官自设龙门公堂”的方式,还人间正义一个可能,为后世留一个法治的“香火”,而不只是拼命力保那几点良莠莫辨前途未卜的血脉。
首发「后浪电影」
首发「后浪电影」
一代武侠片宗师胡金铨的经典之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此片的意义,尤其是在武侠片史上的意义,远远大于影片本身的内容和质量,当然这并非是对于本片水准的否定,事实上,这部电影无疑是同时代下武侠片的巅峰之作。
胡金铨的电影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此片将他的灵魂展现得淋漓尽致,青绿山水画般的实景拍摄,精致讲究的人物造型与道具布置,整体风格上完美展示了传统中国式审美的意蕴,而戏曲化
一代武侠片宗师胡金铨的经典之作,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此片的意义,尤其是在武侠片史上的意义,远远大于影片本身的内容和质量,当然这并非是对于本片水准的否定,事实上,这部电影无疑是同时代下武侠片的巅峰之作。
胡金铨的电影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此片将他的灵魂展现得淋漓尽致,青绿山水画般的实景拍摄,精致讲究的人物造型与道具布置,整体风格上完美展示了传统中国式审美的意蕴,而戏曲化打斗动作的设计,在当时也是一种探索与创新,这深刻影响了后辈们在动作设计上的思路。
当然,与徐克后来的致敬之作相比,此片在叙事节奏、观赏程度等方面,以当下的审美来看显得较为普通,但作为开创者与先行者,胡金铨及此片理应彪炳史册。
客观来讲,也许是年代特色,演员们的表演相对略显生硬,有念台词之感,配乐中小刀会的音乐后被广泛使用,成为不朽的经典。
《龙门客栈》,是在邵氏郁郁不得志的胡金铨远走台湾后,为联邦影业拍摄的第一部电影,1967年一经公映,到处打破票房纪录,在港台两地掀起一股古装武侠片热潮,经久不衰。堪称是华语武侠片种最有影响力和里程碑式的作品。影片剧本由胡导亲自捉刀,剧情描述的是明朝以曹少钦为首的宦官集团祸国殃民,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鹰犬追杀被害的忠臣于谦子女,与以萧少镃为首的侠客们在龙门客栈内外交锋斗法的故事。本片女
《龙门客栈》,是在邵氏郁郁不得志的胡金铨远走台湾后,为联邦影业拍摄的第一部电影,1967年一经公映,到处打破票房纪录,在港台两地掀起一股古装武侠片热潮,经久不衰。堪称是华语武侠片种最有影响力和里程碑式的作品。影片剧本由胡导亲自捉刀,剧情描述的是明朝以曹少钦为首的宦官集团祸国殃民,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鹰犬追杀被害的忠臣于谦子女,与以萧少镃为首的侠客们在龙门客栈内外交锋斗法的故事。本片女主胡导原本想继续启用在《大醉侠》里有过默契合作的郑佩佩,据说戏服都量身定做好了。但由于邵氏影业对演员的契约控制,最终只好启用了上官灵凤。从成片来看,上官灵凤虽然不如郑佩佩在《大醉侠》中那样抢眼,但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戏服反串,对人物性格面貌的刻画上,江湖气息更浓一些。这是男主萧少镃的扮演者石隽的第一部影片,其人神似张光北,骨骼清奇,但身上的书卷气更胜一筹,正象胡导说的,有一种旧式文人的气质。结合男主武功高强的侠客身份,演绎出来一股独特的文人侠客的味道,挥洒自如。扮演曹少钦的白鹰的面相,可能没有刘洵和后来的新版甄子丹那么特点鲜明,一看就有一种浓浓的“死太监”味儿,有一定的反差。但正是这种反差,在不动声色之间,把这版曹少钦的阴险毒辣和邪恶奸滑刻画的入木三分。此片的武指韩英杰出身内地京剧团,本片中饰演二档头。其动作设计有着明显的舞台特点,简洁明了,虽然没有后来的武指们设计的动作那么花里胡哨,让人眼花缭乱,倒也有一种回归本源般的质朴无华。相比《大醉侠》,《龙门客栈》的置景取景更为讲究,每一帧画面都几乎都是精雕细琢,山峦流水,旷野低树,天高云淡,侠客们行走其中,宛如一幅幅动态山水画。客栈里的精心布局,回归本源的一板一眼的动作设计,镜头的快速剪辑,简单而恰到好处的配乐,画面空间转换的留白和填充,人物鳞次出场的性格刻画和对白,梯次渐进的氛围烘托和情节推动…都有着鲜明的胡导独有的美学风格。二十多年后,当徐克监制的根据此片翻拍的《新龙门客栈》好评如潮,被奉为新武侠经典的时候,徐克曾在采访中说:没有人能代替石隽、没有人能代替上官灵凤、没有人能代替白鹰。《龙门客栈》让胡金铨才华彻底的释放,胡导对构图的考究能力更是常人所不能及。我不懂画,也不会画,但每次看胡金铨的那些经典影像,都会莫名的有一种诗画佐酒的感觉。什么是江湖?什么是侠客?一壶酒,一卷书,一幅画,一段话,都是江湖。行走在天地间,看云卷云舒,世情沉浮,就是侠客行。
胡导被封为新派武侠第一人,在于他的创新。从他的著作《胡金铨谈电影》中可以看到,他对于先前的武侠片模仿戏曲武打那种假模假式的方式颇有微词。于是常常思考如何能让武打更具有观赏价值上的真实性。在他创作《大醉侠》的时候,开始起用专门的武术指导(不过这个武术指导也是富连成京剧科班出身)。在六十年代的亚洲电影中,很难大规模的使用电脑合成图像,胡导为了表现人物的轻功,也花了很多心思。
胡导被封为新派武侠第一人,在于他的创新。从他的著作《胡金铨谈电影》中可以看到,他对于先前的武侠片模仿戏曲武打那种假模假式的方式颇有微词。于是常常思考如何能让武打更具有观赏价值上的真实性。在他创作《大醉侠》的时候,开始起用专门的武术指导(不过这个武术指导也是富连成京剧科班出身)。在六十年代的亚洲电影中,很难大规模的使用电脑合成图像,胡导为了表现人物的轻功,也花了很多心思。
胡氏[龙门客栈]与徐氏[新龙门客栈]前后相距25载,胡金铨与徐克两位创作者的差异及25年间所纳的时代变迁,予龙门客栈的不仅是文人传统的消弭及侠义精神的弱化,亦是美学上的天翻地覆。侠影山水间VS大漠孤烟直[龙门客栈]为胡金铨赴台湾地区后的首作,离开[玉堂春]、[大地儿女]、[大醉侠]于邵氏片场内的人工造景,宝岛的山川河流终让胡金铨的侠义有了浑然天地间的
胡氏[龙门客栈]与徐氏[新龙门客栈]前后相距25载,胡金铨与徐克两位创作者的差异及25年间所纳的时代变迁,予龙门客栈的不仅是文人传统的消弭及侠义精神的弱化,亦是美学上的天翻地覆。侠影山水间VS大漠孤烟直[龙门客栈]为胡金铨赴台湾地区后的首作,离开[玉堂春]、[大地儿女]、[大醉侠]于邵氏片场内的人工造景,宝岛的山川河流终让胡金铨的侠义有了浑然天地间的载体。电影开场,解差押着于谦子女步履艰难地走在荒滩上,一边是破落的山坡,一边是隐约的海岸,是台湾地区常见的山海交界之处。而后,朱骥为救于谦子女与番子大战,身处的是稀疏枯黄的树林之中,满是荒凉之感。[龙门客栈]的开场已现出与胡金铨前作迥异的开阔,虽取景山水间,却是一副荒烟蔓草的景象,与胡金铨着力表现的明朝中叶“太监专权,包揽朝政”所致的民不聊生的社会背景颇为契合。番子们为追寻于谦子女的踪迹而弃马行走,紧张的配乐声中,只见山涧中有湍急的河流,也有险峻的奇石,好一番攀爬,才行至一处黄土平原,隔着一片石滩,就是龙门客栈。胡金铨曾在《胡金铨武侠电影作法》一书中提到,[龙门客栈]的取景是在花莲与台中之间的地带,在西罗大桥附近,是一片辽阔之地,中间山连山。而番子们于此间行走一段,虽不到一分钟,远不及[山中传奇]、[空山灵雨]开首主角于山水间行走所费的笔墨,但已交待了龙门客栈守地之险要,正如剧本中所写:“早年外族内侵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战略上的要塞,一夫当关可阻千军,如今这些已成陈迹。”而如此也预示了接下来两小时内将经历的那一番惊心动魄。那之后几乎所有的戏都在客栈内及周围平原及河滩上演。直到一众人等逃出龙门客栈,重入崇山之中,那山路一旁山坡上古树参天,一旁临崖处云雾缥缈,连片中众人也看得呆了。胡金铨说过那是一处横贯公路,贯穿于前文提到的那处平原,海拔两千多米,故有云海蒸腾,他在拍摄时偶然见到就拍了下来。于是那一场场正与邪的生死搏杀,就发生在了重重山岚、溶溶薄雾间。胡金铨虽是无意间觅得此景,但那搏杀背后的景,却绝非毫无意义的奇观,而正正是胡金铨钟意的中国水墨丹青之美,就如饱蘸一滴墨在胶片上点下,氤氲开一派江湖的悠远,而且这派悠远,如洛枫所言“与激烈的打斗场面形成松弛与紧凑的张力对比”,就如同山水画中的留白。徐克对传统山水没有那么浓的兴致,也无耐心如胡金铨般在天地间游目四盼,他求的是视觉上的奇观与形式上的极致。于是,他循着彼时[黄土地]、[边走边唱]、[双旗镇刀客]、[五魁]等片盛行的西北风情,把龙门客栈从宝岛山岚间搬到了敦煌大漠上,“龙门客栈”也因此充溢起一种雄浑之美。旧版开篇,锦衣卫处决于谦一场戏中的城墙只是背景处的惊鸿一瞥,徐克的摄制组却把宫墙选在了明长城的西部终点——嘉峪关。1992年5月,[新龙门客栈]在嘉峪关前开镜,西大门,曹公公出城。嘉峪关西门在电影拍摄前一年刚耗费一百多万人民币整修,此为首次予人取景。借助天下第一关的雄壮巍峨,[新龙门客栈]有一个气势磅薄又杀气腾腾的开场。与旧版相同,东厂的番子同样需经过一道峭壁峡谷方能到达龙门客栈,不同的是,出了峡谷,此番所见的龙门客栈却是坐落在大漠风沙之中。吴思远曾提前数月四处探访,方才选定了草木不生、人迹罕至的敦煌戈壁作为客栈所在。因处于沙漠腹地,水、木头等建材的均需从外地运来,故花了一月时间方才搭建而成。于是我们见到了黄土沙丘之上,大漠落日,金镶玉嘹亮的歌声在风沙中回荡,蒙着厚厚尘土的旗幡上写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剧组在敦煌拍摄时吃尽了沙漠的苦头,风沙、高温、缺水……他们甚至给远在香港地区的徐克打电话:“我们快活不下去了。”就如同镜头之内我们所看到的,黄沙,黄沙,黄沙,目所及处都是让人绝望的黄沙。而这漫天漫地的黄沙,这也让最后一场大战充满了绝境中的窒息感。虽然整个场景的设置在文化感和古典感上逊色不少,这种因视觉的璀璨而带来的感官刺激却是胡金铨版所远不能及的。镜头的表演VS武术的表演关于胡金铨对客栈的热衷早有太多论述,[大醉侠]、[怒]、[迎春阁之风波]无一不是以客栈为叙事重心,正如他自己所言:“客栈是公共的场所,各色人等都会在此交叉进出,容易引起吵架是必然的,电影的戏剧性就比较容易处理。”作为客栈三部曲的第二部,[龙门客栈]近2/3的戏份均在客栈内展开,延续着京剧《三岔口》式的空间美学。龙门客栈在胡金铨的手下是栋朴拙旧屋,无论屋内的柜台、桌椅,抑或门外的柴垛、竹篓,均是种写实古意。尤其镜头多次对准大门外的影壁,上面画着大大的白圈,胡金铨介绍说因为身处荒郊,会有狼群出没,那个白圈是用来防狼的。胡金铨会为了明朝锦衣卫的一顶帽子而遍寻各种古代文献和画作,能关注到影壁白圈这样的细节也不算稀奇。龙门客栈的内部布局较为简单,一个柜台,几张饭桌,但有楼梯可通往二楼,有房间,有窗户,“以便创造出一个有深度的、复杂的立体空间。”胡金铨在拍摄之前同样会画分镜,但他的分镜妙在是画在平面图上,每个场面,不同角度,哪里是桌子,哪里是窗口,全都清清楚楚。故而镜头进入龙门客栈后,几次切换,我们就已对客栈内部格局了然。我们可以看到,客栈内部厅堂为方形,柜台为方形,桌椅为方形,门窗为方形,楼上回廊为方形,一个方形框格嵌着另一个方形框格,如电影学者吴昊所言,那是一个“方形陷阱,一个死局”,而最终一个个义士走入方形门框,意寓“自蹈罗网的投栈者”,从而营造出一种极其强烈的紧张感。旧版唇枪舌剑的文戏发生于客栈之内,而所有武戏均被安排在客栈之外,但新版除了开场和高潮,其余戏份无论文武均在店内进行,客栈内的戏份甚至比旧版还多,也许是因为外景的人力和金钱成本都太高,又也许是徐克为让戏剧冲突更为白热化。虽然因为徐克招牌式快速剪接、大量特写镜头、及灯光摄影合力营造的迷离空间,我们几乎看不清客栈内的详细格局,但显然徐克把客栈更加复杂化:厅堂不复是方方正正的简单格局,且添了无数道具,如那个可磨粮食亦可作杀人利器的大石磨,增了电影的奇观性;而借助现代技术,打斗空间不再囿于厅堂之内,可以上楼梯、回廊、房间,甚至于在屋顶飞檐走壁,视觉上的刺激感因此升级;此外,徐克还加了用以肢解人体的地下室,以呼应母夜叉孙二娘式的老板娘设定,同样也借了时髦的好莱坞惊悚意念。胡金铨用各种场景和道具,如廊柱、楼梯、干椒大蒜、竹篓大缸,通过镜头的调度,把个狭小的客栈空间经营得趣味十足。而这些场景、道具于新版本中全然变成表现功夫的设计,无法说熟优孰劣,只能借用焦雄屏的话来讲,“胡氏的客栈是镜头的表演,徐克的客栈则是武术指导及演员的表演。”[新龙门客栈]结尾处,金镶玉一把火烧了龙门客栈,说:“我们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而后策马离去。徐克就这样直接抄了[迎春阁之风波]的结尾,在快意恩仇间毫不犹豫地让客栈化为灰烬,而在胡金铨的版本中,几位义士在夕阳下缓缓远去,龙门客栈依然安身于那山岚之间。对于两个版本,客栈实在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于[龙门客栈],客栈是侠义文化的寄身之所,满是胡金铨的历史忧患与政治隐喻,当然烧不得,而于[新龙门客栈],客栈只是人情荒漠中的一叶扁舟,装载的是俗辣的男女情欲,烧了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