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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正剧已经走到时代的尽头无力焕发新生机了，对家国天下 社会矛盾 官场百姓入木三分的解析与剖析不再适应市场，当然它们其实在市场上蛋糕鼎盛时也没多大，影视作品用来娱乐打发时间是市场的主流想法。 看个剧还得查各种事件资料 时间脉络 理清人物关系 分析历史情景等等太累了，现代的快节奏时代不允许这样的作品出现了，我也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不是说现在剧不好而是没有了我喜欢的味道。乾隆的小农思想是真实的，我的家庭就是如此，我的母亲父亲不支持也不理解任何除开生存之外的活动，和乾隆一样他们认为那是乱了人心闲的没事干才会做的，历史证明这是被淘汰的但父母是不可能变的因此他们活在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论调上。说实在的这句话曾让我痛哭流涕过，现在我发觉这tm是最励志的话，不是百姓不就甜了么，有钱 权 势管它兴还是亡我甜我的。贫穷 苦难 唯一的作用就是唾弃压倒然后让其死，赞美表扬讴歌苦难 贫穷的不是蠢人就是别有用心洗脑的，吃得苦中苦的唯一想法就是当人上人，这才是真实可亲的中华话，不欺骗很真诚。

说说剧本身，每个人都有不得已因此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不清，乾隆要世道人心难点在于封建王朝下信息的闭塞 交通的不便 和版图的辽阔，中国实在太过庞大，让其可持续发展的唯一办法就是输血救市，用南方的金钱救北方的国土，这样问题就来了凭什么我南方商人辛辛苦苦赚的钱要给别的地方，他们死不死关我屁事，商人不想交钱，朝廷一直要钱，矛盾就此激化。怎么办？暴力屠杀，空气定罪，把人杀了直接掠夺财富最快，在大清法一字一珠的盘查，是个商人 官员都有不当之处，以小化大空气定罪，那正义何在？天理何在？抱歉，拳头大的就是正义，有绝对暴力手段的就是天理。和珅所作所为世人皆知，为何单单要嘉庆处理？公道自在人心，可绝对暴力才是根本。

善良 老实 通常是因为无能 弱小 ，无论是何种模样都改变不了人上人的现实，那些横行霸道 奸淫掳掠 强买强卖 不顾他人死活的人都是些低境界的蠢人罢了，真正的明人是隔三差五舍粥赈灾 用有限的金钱给自己打造金光闪闪的招牌 在底层人民里有个好口碑避免将来的反噬，有这么一个理想的话：你不买 我不买 三月房价必定跌，这可以改为你救底层人民 我救底层人民 有了饭吃，那么他们也就不会起义，社会永远如此 我们便可以长久富贵。多美好的画面，可惜不可能实现，我救损害了自身利益是为了保护长期利益，我救了你不救那么我仍是损害了利益却没有收获长期利益，无法统一全社会富人 特权 统治阶级 的目标和行为那么这就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财不外露 如若大量社会财富没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么必定造成社会经济的崩溃 一旦经济崩盘政治也就随之垮塌，可怜的崇祯皇帝最后筹不到钱发不出军饷，吊死在了煤山上。皇帝筹钱难呀，不能明显剥削底层，他们会暴动起义，捞一捞官员富商油水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既要筹钱也要敲打，没有绝对的暴力支撑没有人会畏惧，没了畏惧凡人也就没了良心，每个人人前人后冠冕堂皇死命爱国，日常里偷税漏税的海了去了，你不是爱国么，怎么国家需要的税收都不交的？呵呵一笑，懂得都懂。

古代的帝国王朝，唐宋元明清上千年，按理说踩在别人肩膀上可以活的久一点，然而翻来历史大家活的都差不多，在王朝中期基本都是一个样，以史为鉴却更改不了周期律，此乃为何？以前受到的教育是后期帝王昏庸无道 沉湎酒色 不理朝政 任用奸臣等等，曾经我因此嚎啕大哭，唾骂人心的肮脏与皇帝的辣鸡，现在呵呵一笑直摇头。我们这个社会的教育就是无限推崇个人，制造个人崇拜，仿佛救世主一来吹个毫毛万事搞定，不顾社会深层次的矛盾和一眼可见的问题，帝国王朝崩坏的根本在于农业时代生产力的低下，经济总量就那么点，万物都靠地里长，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到了中期谁来分都不行，后期土地兼并没得吃等死造反是天注定。现代社会贫富差距比起古代不知扩大了多少倍，中国却仍是世界前列的安全国，只因为生产力的发展保证人不会饿死，我们的蛋糕还在扩大保证人人能有活干，现在经济放缓各种问题也就爆炸似的喷涌而来，而这影响不了现代帝国根基，不是因为当政者比乾隆聪明多少，而是21世纪文明对18世纪文明的降维打击，禁枪 禁毒 天眼工程 网络化时代形成帝国统治万世根基，你在哪 做了什么 将要做什么 大数据一目了然。

用一句话来结束我的胡言乱语吧，它来自一大神剧燕双鹰系列：这个世界，好人不会死，坏人不会死，只有一种人会死，那就是愚蠢的人。

角色选择大部分是失败的，一群30多演18岁小崽子真的说不过去了，因为朋友圈中战友们纷纷转张梦一武警学院毕业的自我介绍的截图而路转粉的，看完之后觉得么，和《红门兄弟》（只看了一点，角色太造作，一看就是一帮鲜肉没当过兵）比起来，自是优势明显判若云泥，跟前线的其他军旅剧比起来么，角色真的太老了。徐洪浩40了但是冻龄了心态年轻，角色张弛把握有度，一点不减分。杨舒指导员一颦一笑一皱一挑全是戏，基层单位中的女性主官少但是有，那些困难和转变被耿直girl非常传神的演绎出来了，为指导员加分满满。出警回来满车弟兄齐哼壮志在我胸，着实令我感动和感慨满满。赵荀、大牛、小月、梦一对象、夏侯镔…五个人太老了，不适合演跨年龄段的角色了，营团职脸挂连职资历章甚至列兵衔儿，还能不能再虐点儿。天津老乡班长正经可以，人设第一名，兵头将尾负责担当第一名。剧情安排可以，尤其是那一小撮不明真相误入歧途反对阻挠蔑视消防工作配角和群演们，还是演戏味道太重，远不够现实中的一些人刁蛮放肆，不易被人记住。逻辑总有小的混乱，小月穿毛衣放暑假，结尾滨海新区爆炸和滨城爆炸穿插播报，瑕不掩瑜吧。能看到把公安现役的生活已逼近实际的方法演活，有这一点在，其他都是可以宽容的。

想搞乱香港？苗侨伟不同意，飞虎队硬刚恐怖分子！

电视剧《飞虎之雷霆极战》正在优酷视频火热播出中，这部由苗侨伟，黄宗泽，吴卓羲，马国明领衔主演，主要讲述香港警察局飞虎队特别行动小组A team在香港面对军火，毒品笼罩下的黑社会与恐怖组织，热血激昂，不畏艰险，舍生忘死的守护香港居民，守护香港和平的故事，感人肺腑。

多方邪恶实力借助大陆与香港制度差异，将香港作为犯罪交易与恐怖组织的天堂！

香港自从1997年回归祖国以来，中央政府授予香港自治区政府高度自由的自治权限，由于大陆与香港制度的差异，不少恐怖分子与帮派社会将香港作为自己进行犯罪交易与实施恐怖袭击的场所，严重扰乱着香港社会的治安与香港居民的安危，对香港自治区争取带来严重的困扰，对香港社会长久安定带来强烈的危机隐患，面对种种境遇，香港自治区争取在香港警局飞虎队中成立特别行动队A team，应对一切可能影响香港与香港居民安全的状况，想要在香港，这片属于中国的土地上，兴风作浪简直是痴心妄想。

苗侨伟，黄宗泽，吴卓羲，马国明领衔飞虎队A team,守护香港居民生命与财产安全不受侵害，这是天职！

电视剧《飞虎之雷霆极战》有优酷视频与香港邵氏影业联合制作，在演员阵容上基本延续了《飞虎之潜行极战》演员阵容，整个演员团队演技无可挑剔，画面质感极强，动作及爆炸场景不断，作为一部电视剧来说可以说是制作精良的良心剧，每一个场景都是现实场景的极致再现，飞虎队全体成员用超越人类极限的训练要求，面对这每一次超越极限的考验，一次次的在危险中化险为夷，阻击威胁香港居民安全的不确定因素，看点十足，全程心跳，可以说这是一部五星（制作出品一星、演技一星、特技场面一星，剧情一星，意义一星）热剧，非常值得观看，假如你关注香港社会，强烈安利去看，你不仅能了解一个真实的香港，更能看到祖国背后强大的香港警方，战无不胜的A team,他们是香港居民生活的守护神，有他们，香港将会一直安全下去。

试图制造香港动乱都是幻想，所有的中国人是香港永远的后盾！

电视剧《飞虎之雷霆极战》在此时上映，相比现在香港当前局势，一些外国势力与台独分子试图通过涉世未深的香港年轻人的鼓噪，进行反港乱中的破坏活动，有着极其强大的社会意义，他给所有香港居民吃了一个定心丸，同时也粉碎了破坏分子与外国及台独势力的幻想，香港不仅仅拥有着强大的飞虎队A team，更拥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观看《飞虎之雷霆极战》，为香港加油，为祖国点赞，这部电视剧让所有香港人与中国人看到了香港警局守护香港的能力与香港自治区守护香港的决心。

女主不想结婚天天被家人逼着相亲恋爱；女主不喜欢男二被家人安排了订婚宴；女主在订婚宴上拒绝被老妈掐大腿；女主私下说对男二没感觉，老妈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种剧情发生在现实中要窒息了好么，不知道为啥剧组能把这种令人窒息痛苦的逼迫过程拍的这么欢乐，我爸妈看得嘻嘻哈哈的，而现实中有被父母逼婚的女人甚至自杀了，天天被催婚逼婚真的能这么欢乐么？

打着爱的名义强迫女儿相亲结婚，不如直接把女儿卖到深山里，反正都是要结婚嘛，反正女人不结婚不是人，女人不结婚就是罪恶。最后结局肯定是男女主在一起结婚了，向婚姻向父母妥协，完美又“甜蜜”的结局。

按照这种拍摄方法，那些卖进深山做庄稼汉老婆的女人也可以拍的嘻嘻哈哈：“城市女人和大山汉子的碰撞”、“文艺小姑娘和识字不多的糙汉的欢乐日常”、‘女主被卖后啼笑皆非的的妥协过程’照样有人看得嘻嘻哈哈。

放在影史的维度来看绝对是佳作 很多时候学电影时的乐趣就在于看着电影一步步的成长 除去流传至今的经典《毕业歌》来说，影片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将声音融入情节和叙事之中 并且在逐步探索着声画对位等手段来强化艺术表达 三个关于楼梯的段落前后互文 处理的很有节奏感 此外最喜欢的两个镜头是像子弹孔穿破纸张的转场和影片末尾袁牧之分离晃动铁门而逃脱不得 那一刻从已经被生活折磨的几近疯癫的袁牧之眼中 我看到他眼中的崩溃和破灭 整个城市整个社会远不如当年在象牙塔中想象的那么美好而像一个冰冷的铁笼子 过度理想主义者终究是走向了自我灭亡除去这一层 我认为影片在对家庭关系和男性女性地位身份也有一定的思考 但很遗憾的仍然是使用了脸谱化的性格塑造 仍然能体现出传统伦理文化中对女性形象坚韧温柔的典型诉求后来随着袁牧之饰演的角色一步步的被逼疯被逼崩溃 他的形象好像同小丑结合了起来 都是在苦难和社会之下一步步走向癫狂的人 但其实性格的内核又有很大不同 袁牧之的演技真的太好啦 虽然影片整体都有很强烈的戏剧舞台化表演风格 让我在听台词的时候尬的浑身发抖 但是瑕不掩瑜，每一个角色的把握还是很到位的

1.开头剧情不行，前奏太长，看的只想睡觉，然而确实眯了会。前奏就很尬了。2.中间剧情挺好的，尤其是男主爸爸那一段！3.中间剧情好了一点，结果后面又整段垮掉，开始喊口号刻意煽情了。4.什么时候这类电影能别乱插爱情线？没爱情会死吗？明明全家努力赚钱给男主治病，中间一些平平淡淡的事也很好，之后男主为了攒钱去青海偷偷试药被父亲发现那里也很好，偏偏乱插爱情线，还来个平行空间，这个平行空间还只在最后说了一下，你扯这么多线干嘛？把一条线拍完拍好不行吗？5.小女孩的爸爸坐在马路边吃红烧牛肉饭真的印象深刻，这里也很感人！6.导演特别喜欢脸部特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拍脸部特写我服了。7.男女主台词功底薄弱。本以为四字这回演得是不同类型的角色，结果…失望了，人物性格跟上一部少年的你基本一样。

8.感觉四字还是要人带，在这部电影，并不出彩。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女主开口我就出戏…总结：这是一部浪费演员的剧，用心做营销用脚做电影。

周末两天休息的binge watch，比预期要好很多。剧本很精巧，不同家庭的人物有着蜘蛛网一样的关系，完全就是芝城版雷雨，只不过在结局上没有雷雨那种多线时空冲突汇聚的大爆发，而是很普通的「坏人伏法，好人继续在恶劣的环境里努力奋斗」的大团圆式结局。从这个角度讲，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说人物塑造缺乏一定立体性——人物都比较善恶分明，除了Ronnie之外几乎没有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即使好人的错也不过是一些好心办坏事式的无意失足。除此之外，可能除了Q之外，这些人物也都没有“过去”，只是静止在当下的时空里。希望之后可以多来一些回忆篇，特别是对一些已死or要死的角色。

我也不知道如何评价关于剧本「过于刻意」以及剧集节奏感不够的指控。雷雨看似巧合、甚至狗血的人物关系是为了在大结局时体现命运的无常与戏谑，而本剧最后才水落出来的主线——两个父亲（一个生父，一个养父）为自己被枪杀儿子复仇的故事，以及他们季末的迥异结局——确实也令人唏嘘。而所谓节奏感我倒觉得是剪辑上的一种无病呻吟——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每时每刻都生死难料的生活，不需要所谓戏剧性和节奏感的烘托，我倒觉得那种剧中所有压抑沉闷、让你想要快进的片段，以及所有让我捂住耳朵、屏住呼吸的瞬间，才是这部剧想要体现的生活的质感。

最喜欢的角色应该是那位穆斯林大哥，小胖墩papa，还有为子复仇的真正大佬Q。关于黑人和穆斯林关系的刻画很亮眼，希望两位有着considerable戏份的中东裔角色在之后剧集里有更多出场机会。

鉴于第一季最后没有专门埋伏笔，我就在这里写一些感觉第一季还没解答好的问题（鉴于我估计不会很快有时间看第二季）：

1. Wallace的死会被怎么处理？警局还有更多dirty cop吗？

2. Emmett和那位巴勒斯坦小哥卖鞋的故事最后是怎么收尾了？赝品量有多少，最后两人是货财两空了吗？（感觉这个坑不太可能会被填上，应该是当时就直接跳过了，除非导演又要用回忆大法）两个人的关系还会发展吗？

3. Ronnie在第一季最后一集是报了假警，还是真的自己纵火把家里烧了？（用微波炉/oven？）她grandma后来怎样？

4. Reg和Brandon的关系会怎么发展？前者还会来找后者麻烦吗？

之前一个朋友挺严肃地问我为什么喜欢香港电影，我说：“好看”。然后她就笑了，认为我敷衍地抖了个机灵。“好看”对于很多对电影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热爱的影迷来说，也许显得轻薄，或者娱乐化，也体现不出影迷的审美修养。但就我自己来说，随着观影广度的增加，越来越觉得电影不该分什么商业片、艺术片（那是电影产业人员的事儿），作为观众其实把好看和不好看作为标准，就够了，只不过不同的电影样式有不同的好看法儿，况且“好看”实际上是一个极高的标准。

那么香港电影又是如何做到“好看”的，林岭东的“风云三部曲”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监狱风云》又是三部曲中最遵循类型框架也就是最通俗的一部。林岭东电影的好看，依赖于环境的高效构建、人物的迅速丰满，以及人格异变、挣扎所形成张力的描画。

《监狱风云》的开场是一个定格长焦镜头，画面上方横过一条遮挡物处于虚焦状态，看不清是什么，随着远处囚车入画和尖锐的配乐镜头开始运动，逐渐向后拉开，焦距变化，监狱外围的铁丝圈变得清晰，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定场，传达给观众一种失去自由的心理暗示。

紧接着新犯人开始入监程序，进一步铺展环境，同时开始塑造人物。狱警喝令犯人蹲下，粗暴且随意地用脚踢着犯人规划空间，随后我们看到了主角阿耀（梁家辉），非常工整的穿戴，戴着眼镜，一副文弱拘谨的体态样貌，最关键的是他的一边镜片是破裂的，通过这个形象的设计就准确地暗示出了阿正并非为非作歹之徒甚至算不上“江湖儿女”，信息量的传达没有依靠任何动作或者语言，而仅仅通过一个形象。

随后犯人被集中在一起脱衣服接受检查，阿正看到旁边人背上大片纹身时的表情再次印证着他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这个过程中导演接着展示了女狱警与一旁男狱警的调笑，羞辱感被轻盈地书写出来，阿耀登记时被女狱警问询信息，一个构图将画面分隔成两份，左侧前景是阿耀仅剩内裤的身体，女狱警处于右侧景深，从个体的视角表现在这里尊严被剥夺的现实境况。当被问及是否遭到殴打时阿耀当即否认，而我们清晰的可以看到他身体上的淤伤，这个时候阿耀的性格和监狱的氛围都已经彻底的烙入了观众的意识。随后阿耀被冠以一串“终身的号码”，开始了他的服刑生活。

到这里影片算上片头才进行了不到五分钟，而高效的叙事已经让观众获得了巨大信息量并且融入了环境，可以说非常“好看”了。

接着观众跟随阿耀继续体验监狱的令人感到极度紧张的秩序以及帮派文化和监狱长官趾高气扬下的等级观念，铺展现实环境以外的隐性环境（风气）。另一个主角阿正（周润发）的出场终于打破了持续令人窒息的空间压力，他跛着脚，唱着吊儿郎当市井气十足的歌，来到监狱的医院，这个地方开始充满的轻松和戏谑的氛围。

在《监狱风云》里，林岭东充分的利用了周润发身体的可塑性和他的“明星性格”，他身体的舒展和阿耀身体的僵直形成对照，多种动作细节甚至调动着画面的张力和节奏，除了出场时夸张但富有韵律的上楼步态，我们还能看到他用拐杖逗弄狱友、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开饭时趴在载物架上滑动、大便时把脚抬到隔栏上、新年夜叼着烟头跳舞，以及各种阴阳怪气的说话嗓音，这些表演不仅仅在于凸显阿正顽皮、混不吝的性格，更重要的是以此为起点开始勾勒他的一条“身体弧光”，即从完全舒展而逐渐僵硬的过程。

林岭东的电影关乎人在现实中的生存，他电影中的世界是不分黑白的，社会即丛林，潜规则即规则，罪恶就暴露在阳光下，像《学校风云》的开场，刺眼烈日下的人群反而透射出一种巨大的压力和逼戾感，接着就是光天化日下横行的黑社会渗透进学校。《监狱风云》的第一镜：明亮开阔的海港被黑色框出片名，本片也在勾画被普遍接纳的社会规则，即帮派文化和共同体法则，在这两个原则下，暴力是可以无限蔓延的。

阿耀和阿正的友谊确立（医院）之后接广场上一场戏，阿正被围坐在广场中心戴着眼罩拉二胡（依然是长焦），响起了主题曲《友谊之光》，镜头后拉，犯人各行其是，环境一片和谐，逐渐出现铁丝网初步扭曲了这种和谐。切换多个视角之后，突如其来的暴力彻底打破了和谐（“友谊之光”被切断），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帮派斗争，刻画了几个帮派头目的同时通过狱警镇压暴动的场面确认了真正的权力关系，也为主线情节的发展做了铺垫。

而共同体法则的基本要求是行动立场的一致，因此这种裹挟性使得阿正这样想安分守己度过刑期和大咪这种对决策并不积极热心的人都要被动加入集体绝食，表面一致的集体内部并不稳定，这就是本片情节的戏剧张力所在，一次行动的意念只是由一小部分人煽动所致，多数人都心存顾忌，既不能冒头，又绝对不能站到集体的反面，杀手雄要锁潮州佬时犯人开始集体倒饭，阿正也以行动表明态度，而杀手雄撤回指令时阿正阻止了正要倒饭的阿耀，大咪也阻止了旁边正要倒饭的兄弟，这种需在集体中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描绘在本片中十分生动，监狱作为社会缩影亦透射出一种普遍集体心态的写照。

共同体的底线是不做二五仔（告密者、叛徒），这种价值似乎是被作者认可的，两次告密行为都出自反派大咪（何家驹），另一反派典狱长杀手雄（张耀扬）也正是利用这种原则来瓦解共同体，实行管制。一个密闭空间成为了核心的戏剧概念。林岭东对犯人绝食行为的展现就像在论述一次社会运动的瓦解过程，在密闭空间（办公室、厕所）中，统治者胁迫叛徒与其达成共识，再将不义之名转嫁给一个替罪羊，从而将矛盾转移到共同体内部，化解官民对抗。

阿耀和阿正分别成为了两次核心事件中的牺牲品，在第一次斗殴事件中，阿正帮作为弱者和新人的阿耀出头，不惜在监狱领导面前戳穿杀手雄，两人的彻底的针锋相对使得此次矛盾告一段落，这也暗示了第二个大情节板块的结果：成为替罪羊的唯一出路就是反抗统治者，否则不可能继续安然地在集体中生存下去。

两次核心事件中，阿正的肢体形态都经过了“松弛——僵硬”的演变，最后的高潮中，所有人均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厮打缠斗。被愤怒点燃的阿正爬上高低床，踏过一排床板踹向杀手雄，升格镜头突显了他此时身体的沉重和困兽一般的特质，包括瞪圆的双眼、撕扯般的狂笑，与他先前眯起眼的从容反差强烈，最终以阿正咬掉杀手雄的耳朵（并和着血水一同喷出）作为高潮的结束，这种将癫狂推向顶端的情绪描写和不加遮掩的身体剥削（忍字当头的老油条到暴力被全面激活的困兽）是香港电影中独树一帜的类型风格。

在这些看似娱乐至死的香港类型电影中，同样暗含着作者的价值观，对社会的看法，对人性的体察。林岭东的风云三部曲无一不在表现这种社会秩序和普遍道德的崩坏，《监狱风云》中唯一一场监狱以外的戏（犯人在野外劳动不算）就是交代阿耀因黑社会欺辱而误杀的前情，在林岭东看来高强里外的世界是没有实质差别的，弱肉强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则，但林岭东并不消极，他的电影里总还有一点良知和带着悲怆的愤怒，《龙虎风云》里黑帮火并时的一点真情义，《学校风云》里和黑社会拼命的文弱老师，《监狱风云》中深谙苟且哲学并自比“马骝”却最终忍无可忍将饭扣到张耀扬脸上的阿正......

香港电影的魅力，就在于纯熟的技艺包装下，我们能时刻被牵动着情绪，看到人性的真实，没有矫揉造作，也从不哗众取宠，这就是好看的电影。

在刚刚过去的第78届威尼斯电影节上，主竞赛单元就有三部与“母亲”有关的电影：佩德罗·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的《平行母亲》（Madres paralelas），把抱错孩子又相恋这样一个听起来有点狗血的故事融入到生命的传承和历史伤痛中；奥黛丽·迪万（Audrey Diwan）的《正发生》（L'événement）带着强烈的痛感展示了一个60年代的残酷堕胎故事，最终斩获金狮奖；相比之下，玛吉·吉伦哈尔（Maggie Gyllenhaal）的《失去的女儿》（The Lost Daughter）则显得有点普通，影片讲述了一个非典型妈妈的故事，曾经她和丈夫离婚，三年不见女儿，如今功成名就，也孑然一身。

一直以来，影像中的母亲都被看作是社会征候的显影，因此最被关注的也是其作为社会形象的价值和意义。但即使只作为符号，“母亲”也不该像唐三藏一样被圈禁在指定范围里。成为母亲，首先意味着具体的身份冲突，同时，母亲将要遭遇的困境也隐含了结构性的社会观念冲突。因此，矛盾冲突而不是整合统一，或许才是理解母亲的关键。这也是近年来母亲题材内转的方向：做母亲还是不做母亲，这可以是个问题。

《失去的女儿》改编自埃琳娜·费兰特（Elena Ferrante）的同名小说，尽管对熟悉费兰特作品的观众而言，这样的主题并不让人意外，但吉伦哈尔的改编和执导还是让这个故事更有挑战性，也更出彩。凭借这部相当优秀的作品，吉伦哈尔收获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第87届纽约影评人协会奖最佳首作奖，并提名第79届金球奖电影类最佳导演。主演奥利维娅·科尔曼（Olivia Colman）也在《宠儿》（The Favourite）之后再次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

但对观众来说，观看这样的非典型故事却又是个挑战。该片的豆瓣评分为7.5（11348人评分），IMDB评分则仅有6.7（52771人评分），更有趣的是烂番茄网（Rotten Tomatoes）的反馈，专业影评人给出的番茄指数高达94%，而观众给出的爆米花指数则只有48%[1]。也就是说，当我们说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时，主要指的是影评人的标准，对观众而言，这完全不是一部好看的爆米花电影。在这部影片中，母亲既不是我们熟悉的政治隐喻（伟大的祖国母亲），也不是很好理解的社会身份（为家庭牺牲奉献的母亲），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症状——作为母亲的莱达竟然完全不像母亲。

一

大学教授莱达拖着一大箱子书独自前往海滩度假，不喜交际的她享受着这种离群索居的悠闲生活。可突然到来的大家族却打破了这种宁静，为了聚会他们打算重新规划海滩。莱达拒绝配合换位置，与之产生摩擦，同时却又被大家庭里的年轻妈妈吸引，妮娜母女总让她想起过去。故事到这里再起波折，妮娜的女儿埃琳娜走丢，莱达帮忙找回孩子，却又顺手拿走了她的玩偶，失去玩偶的小女孩日夜哭闹。莱达明知妮娜一家被丢失的玩偶搞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没有归还。当她终于把修整之后焕然一新的玩偶还给妮娜时，妮娜怒不可遏，用莱达送的帽针捅了她。莱达连夜驾车离开，影片的结尾又回到了片头，身着白衣的莱达倒在海滩上。次日清晨，她醒来，在海边一边削橘子一边给女儿打电话。似真似幻中，影片结束。

影片中，莱达的举动常常让人感到费解，当这些举动和母亲的身份叠加在一起时，就更显奇怪。假如换成其他人，把玩偶藏起来不过就是让人讨厌的恶作剧而已，但一个母亲这么做，就让观众觉得难以解释——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是不是不正常？产生这种疑问当然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在此之前，我们所面对的影像中的母亲形象总是处于一种清晰的叙事逻辑中。

弗谢沃罗德·普多夫金（Vsevolod Pudovkin）的《母亲》（1926）改编自高尔基同名小说。影片塑造了一个经典的母亲形象，她在苦难中从无知走向革命，用爱和信念接过儿子的旗帜。这种觉醒也成为20世纪女性启蒙的经典模式，在伤痛中成为革命者。如果说革命的母亲具有时代限定性，那么我们更熟悉的还是传统的地母形象，大地母亲既是最为古老的女性原型形象之一，也是民间观念对母亲角色的全部期待，她要承受一切，包容一切，让自己成为孕育家庭的养分。国产影视剧中最有观众缘的母亲通常都是这样的形象。

与无限包容相对的，是《告白》（2010）和《金福南杀人事件始末》（2010）中忍无可忍绝地反击的“复仇的母亲”，如果法律不能保护自己和孩子，那就亲自来制定惩罚规则。当一个母亲决定惩罚凶手，她将比凶手更残酷。从这个意义上说，“复仇的母亲”是以另一种牺牲表明了残忍与伟大乃是一体两面。相比之下，近年国产影视剧中的“剥削的母亲”则彻底宣告了母亲形象的坍塌。如果说电视剧中的妈妈主要是物质剥削——《欢乐颂》（2016）中的樊胜美妈妈，《都挺好》（2019）里的苏明玉妈妈，《安家》（2020）中的房似锦妈妈——让女儿为家庭造血，越优秀越值得压榨；那么电影中的妈妈则更多体现了情感剥削——《柔情史》（2018）、《再见 南屏晚钟》（2019）、《送我上青云》（2019）、《春潮》（2019）等影片中的妈妈——她们不仅不能再给予家庭力量，反而成了情感包袱和控诉对象。

提出两条粗疏的线索并不是为了论证母亲形象如何具体变化——在这里也不去探讨变化背后的征候性，比如残酷母亲的形象目前主要集中在东亚影像中——而是想通过变化来指认形象的结构性：无论如何变化，母亲都始终处于一种非此即彼的二元结构中。也正是这种结构性，让我们得以准确地理解银幕上的母亲，无论她处在哪一个位面，至少都表明了一点，一个母亲不会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该干什么，而观众也总是通过干了什么来审视她们。不同的是，莱达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正如费兰特在小说中写到的，“最难谈论的事情是我们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2]。

神秘作家费兰特享誉全球的知名度来自于《那不勒斯四部曲》，HBO将其翻拍成了爆红电视剧《我的天才女友》（L'amica geniale）。与女儿们大受欢迎的成长不同，妈妈们的内心世界却很少被关注，也因此，难以被纳入类型化的影像表达中。在《失去的女儿》之前，费兰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讨厌的爱》（L'amore molesto）也被改编成了同名电影。在费兰特的笔下，塑造母女关系的其实不是彼此，而是强大但却隐身的历史和暴力，在失去母亲之后，女儿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费兰特想要表现的正是这种对母亲的无视，正如她所喜欢的作家艾尔莎·莫兰黛(Elsa Morante)所做的：“没有任何人，包括母亲的裁缝会想到，母亲会有一具女性的身体……（以男性第一人称写作）这种伪装的目的就是通过文学，实现母亲的裁缝无法完成的工作：把母亲的形象（死去的母亲、农奇亚蒂娜、同性恋父亲）从包裹里拯救出来……让母亲本来的身材显露出来，讲述女性体验中没有讲述过的东西”[3]。把母亲还给自己，这大概是玛吉选择费兰特作品的真正原因。

但电影与小说又截然不同。小说的第一人称视角能让读者迅速了解人物内心，但对电影而言，除非借助旁白，否则无法直接转译。电影更常采用的办法是通过叙事突显因果，通过逻辑理解人物。正因为如此，吉伦哈尔的改编才显得大胆，如果按照时间顺序完整讲述莱达的经历，那么这个人物形象将更清晰，当下的故事或许也会更有张力，但是玛吉没有这么做，她把莱达的故事仅仅限定在海边度假。两个小时用来讲述一个人的一生或许太短，但用来讲述一种体验却足够长，在理查德·布罗迪看来，正是这种大刀阔斧的削减让《失去的女儿》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元电影”：把女性的生命体验还原到微妙的细节和深刻的经历中。这恰恰是当下电影所缺乏的。[4]

虽然都改编自费兰特的小说，但《失去的女儿》和忠实原著的《讨厌的爱》完全不同。这种不同不在于取舍了多少，而是取舍本身就是一种重塑。因为无法把莱达放入既有的形象谱系中，所以我们反复追问，为什么她要把玩偶藏起来，她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女儿？顺着这样的疑问，叙事的合理性被放到了第一位：莱达可以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观众却必须知道答案，否则这就是一个失败的故事。但影片从未解释莱达的行为，这种不解释与其说呼应了费兰特所说的“自己也无法理解”，倒不如说是一种更彻底的回答：把母亲从叙事中拯救出来，面对她的症状。因此，读解（read）莱达的症状而不是解释（explain）她的行为，就成了观看这部影片的关键。

二

要解释莱达的行为，就得把她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上，再从这个位置出发追问是什么塑造了形象，是什么促使她这样做。于是，影片中的回忆就成了唯一的线索，我们从中寻找因果关系。长期以来我们都凭借这种行之有效的方法来解读人物，但这一方式在这里却恰恰构成了障眼法，因为母亲的全部秘密并不在于形象背后有什么，而在于形象本身是什么。如果说只有当一个母亲服从于母亲叙事，她才能被我们理解，那么莱达真正让我们迷惑的恰恰不是她做了什么，而是她没做什么。从这个意义上说，所有对母亲的解释其实都是误读，因为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背后真正有什么。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正是为了给母亲带上一张合适的面具，面具能帮我们回避来自母亲的真实面庞——危险的无意识。

钟孟宏的新作《瀑布》（2021）也讲述了一个让人压抑的母亲故事。正是这样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一旦母亲失去面具，生活将变得如何不可理解，如何恐怖。疫情之下，女儿和妈妈轮流成为病人，只不过女儿被隔离的是身体，妈妈被隔离的是精神。自从患上思觉失调症，妈妈就成了家庭的恐怖之源，幻想和现实的界限变得模糊。“瀑布”既是妈妈思觉失调发作时脑中出现的声音，也象征着母女关系的张力和涌动。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女争吵场景里，灯下的女儿和暗处的妈妈形成鲜明对比，一如失衡的母女关系，摘下面具女儿可以释放，妈妈则只能崩溃。妈妈生病之后，母女关系重新流动，女儿开始成长为“母亲”。女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通过精神病的症状来重新理解妈妈，就像我们也从来没想过，恰恰是变化莫测的无意识而不是精心编码的意识，才是理解母亲的关键。

来自母亲的无意识之所以危险，就在于它的不合情理和不可预测，面对偶然泄露的伪装，斜目而视或许能发现端倪，一旦主动捕捉，反而成了对母亲形象的再次框定。2021年春节档，贾玲带来了她追忆母亲的导演首作《你好，李焕英》，这个感人的故事最终收获了54亿票房，让贾玲出道即巅峰，成为全球单片票房最高女导演。在母亲李焕英发生意外的弥留之际，女儿贾晓玲穿越回了母亲的青春时代，她决定帮李焕英改变命运。几经波折命运依旧，在离开之际她才意识到，不是她在帮助李焕英，而是李焕英一直在成全她的帮助。对于重视家庭伦理且崇尚地母精神的中国观众而言，李焕英对女儿的爱与包容让人很难不动情。但问题也正在这里，看起来影片最动人的就是李焕英对贾晓玲知情不报的“再次付出”，但真正的重点却在“知情不报”，对于女儿而言，母亲的付出只能是也必须是无言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完全按照女儿的意愿重新讲述的母亲故事，也是一个排除了母亲的母亲故事。在这里，想象母亲如何伟大透露的恰恰是女儿的无意识，妈妈请你像从前一样，再为我牺牲一次吧。

与李焕英迥然不同的是，在《失去的女儿》中，莱达是一个没有女儿的母亲，女儿只在她的回忆里、描述里和手机里。有意思的地方正在这里，没有母亲的母亲故事激发了广泛的共情，每个人都可以在影片中找到打动自己的细节，没有女儿的母亲故事却疑点重重，面对莱达这样一个不可靠叙述者，观众更想做的还是破案：面具为什么不见了？这种对比恰恰说明了母亲的处境，与其说母亲总是处于某种关系中，不如更准确地说，母亲总是对象性的，服从母亲叙事就是成为欲望对象，只有成为欲望对象，才能召唤属于自己的孩子。如此一来，还有归还母亲主体性的可能性吗？这或许是吉伦哈尔和莱达共同的疑问。这也是莱达症状的真正由来，为了拒绝成为欲望对象的母亲，宁愿释放“本它”[5]，让面具背后的另一个我显影。

到这里，我们虽然理解了莱达的不同，但偷拿玩偶的一系列行为仍然有待进一步解读。影片中给埃琳娜带来陪伴和安全感的玩偶，一旦到了莱达手里，就成了诡异之物（the uncanny）。无论是从玩偶中爬出的虫子、流出的黑水，还是莱达对待玩偶的方式——她不过是像埃琳娜一样，让玩偶成为了自己的陪伴物——都让人察觉到一种诡异的氛围。但显然，诡异的并不是玩偶本身。玩偶之所以能触发诡异，是因为它暴露了莱达的被压抑的爱正在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向她回归。这也是诡异物的真正含义，它原本不过是普通之物，只因为承担了无意识的伪装才压抑变形，显得诡异。相比藏玩偶，更值得琢磨的是反复藏玩偶，即使被管理员看见了，莱达也没有第一时间归还，归还玩偶的那一刻总是被延迟。也因此，我们需要为莱达的症状重新正名，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是始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就是说，掩藏玩偶的强迫性重复（compulsive repetition）才是莱达真正的症状。

通过回忆我们得知，莱达曾经把自己儿时心爱的玩偶作为礼物送给大女儿，但大女儿却因为得不到关注，就把玩偶看作母亲的替身加以报复，用彩笔画得乱七八糟。暴怒的莱达为了惩罚女儿把玩偶扔出窗外，玩偶碎了一地。如果把从海滩带回的玩偶看作是被摔碎玩偶的替身，那么清洗的确是一种象征性修复，我们猜测莱达也许希望再次回到那个现场。但更重要的是，清洗并不是终点，在妮娜一家到处找娃娃，家族众人对她充满敌视的情况下，莱达还是冒险去店里买了物料，给娃娃换上了新的衣服。焕然一新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把玩偶还给自己，而不是女儿。只有以莱达为目的，我们才能重新审视带走玩偶的真正意义。带走玩偶不是为了惩罚，而是为了召回新手妈妈的焦虑，这才是莱达想回到的现场。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反复回到创伤场景虽然不合情理，但仍然是符合快乐原则的，只不过是另一种变体：通过不断重返，主体把被动创伤变为主动体验，从不可控变为可控，从不愉快变为愉快。也就是说，莱达想要回到现场的原因，也许和我们预想的正相反，要修复和控制的不是女儿的创伤，而是作为母亲的自己。

失去的女儿到底是谁，是影片留给我们的最后疑问。很多分析认为这是一个多重关系的指代，在每一对母女关系中都有一个失去的女儿，对茫然的莱达而言，这个女儿其实是她自己。这么说当然没错，只是或许仍然难以抵达没有面具的真相。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失去的女儿”并没有任何隐喻，在摔碎玩偶的那一刻莱达和女儿都遭遇了情感危机，那一刻她的确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对女儿的控制，也失去了对女儿的依恋——这让她感到十分遗憾。但更遗憾的是，她并不后悔。莱达既没有后悔成为母亲，也没有后悔在那一刻离开女儿，这才是故事的残酷真相。这也是我没有沿用豆瓣译名《暗处的女儿》的原因，让母亲离开隐喻，或许能看到更多。

莱达和妮娜之间的互相吸引在影片中也耐人寻味，如果我们把莱达对妮娜的关注看作是母亲之爱的移情，那么妮娜对莱达的诉求仍然是欲望对象的投射，因此这种召唤注定失败。归还玩偶的惨烈场景也向我们说明，摔碎的玩偶已不可能再还给女儿，只能还给自己。但问题也在这里，一个离开女儿的母亲，在我们原谅她之前，她可以自己原谅自己吗？这或许是《失去的女儿》留给观众的真正难题。

此时此刻回头再看莱达，或许我们可以赞同齐泽克，“享受你的症状吧！”（Enjoy your symptom！）。

本文已发表于《戏剧影视评论》202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