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一直在看张艺谋的电影,重看或者新看,发现不少很有趣的现象。张艺谋的很多电影都用行走开场,人物在某条道路上行走,镜头转而展现环境,《一个都不能少》的魏敏芝的行走,《英雄》的进殿,《红高粱》的抬轿,《有话好好说》的都市奔走。这种行走的开场,直接把人物丢到了一个环境中,不经介绍没有目的,直行在道路上,充满了时代不可知的意味。
本片的题旨追寻到底是一种权力的对抗。影片数次进行场面描写的时候,用了大量的俯拍,重重叠叠的屋檐,檐线构成的几何图形里行动的人类,皆展现出一种框架式的封锁感和压迫感。前半段的“老不死”一出来的时候,就展现强大的父权统治和夫权力量,身为养子的天青注定得不到爱戴,这里面就是血亲文化对人的摧残,养子就像畜牲,只配做一些“他应该做的活。”按老不死的话来说,我既然当初领养了他,他就得做牛做马。同样为牛马的是老不死的女人,这个婶作为一种生养的机器,被虐待,被欺凌,这也是基于血亲文化底下的夫权统治。有一段,婶被叔按在板凳底下,抽挞,鞭笞,这里充满了性暴力的意味,有种sm的观感,一者是角度关系,女人是男权社会底下的附属品,一者是异化了的性爱。回过来看两人同样受制于血亲,一者因为父权一者因为夫权,两个受难者同样用俯视的框架构图拍摄过,二人惺惺相惜有合理性。
在面对这样统治时,二人做出的对抗有哪些呢?给出了两条路,好死不如赖活着或者逃跑——两人的身份都具有软弱性,逃跑不了,上天却给了他们一条路,老不死居然瘫痪了。这里的权力关系发生的一个转换,也是本片最为巧妙的地方。当这个假夫妻二人发现两人的权力突然和老不死的权力发生了对换,他们位于了强势方时,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生下孩子,仿佛过上了乌托邦的日子。其中作为观众的我很不理解的一点是,为什么还要和老不死的一起睡觉,还要把儿子和他放在一起,如果恨已经恨到瘫痪,也没人看到,还要强行一起睡觉,要么就是扯淡,要么就是他们不敢违抗自身的社会身份,这种软弱性深深植根在他们心底。
权力关系发生对调后,两人以为一切都能好起来。但真正的权力才呼之欲出。老不死身上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权力,老不死的权力全部来自于整个社会集体和社会氛围,办宴时列祖列宗和一个家族的质问,村镇上的流言蜚语,老不死靠在板凳上戏谑地看着假夫妻二人,天青崩溃的哭喊自己是哥。在这样的强权氛围下,天白认错爹就不是很奇怪了,血亲文化那一套已经牢牢让他自己觉得自己是某一个父亲的从属品,当老不死被淹死,天白发笑,这才意识到,老不死所代表的权力只是借来的权力,他本身滑稽不已,真正可怕的是这种力量满布在社会的每一处角落。
此后,二人苦不堪言,婶又一次提出了逃跑,逆来顺受的性格已经让天青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二人佯装拦棺四十九次,次次都是对社会框架的膜拜和服从,天青在发现叔死时,狠狠扇了婶一巴掌,天青的内心其实也被同化,他的内心隐藏着夫权的蛮横。
二人憋到死路,找了个地窖,当作乌托邦的意象丢弃了物质舍弃了生命,去求精神上的生存和肉体的牺牲。可是现实是不可脱离的,天白拉回现实,杀父救母,无法撼动的意识形态牢牢扎根,内心完全死亡的婶一把火烧了整个院子,把所有怒气移植到了社会建筑的意象上。
全片的权力对抗最耀眼的是,没有局限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反而用滑稽取代了叔的死亡,放在90年来看相当政治正确,可没有做出进一步的阐释,哪怕到今天这种文化依然扎根在深处,没有人会去选择灭亡的结局,影片最后的解释相当悲观。
所以说是不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