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帝》取材自普雷纳神父性侵一案:
2016年1月,法国东部城市里昂爆出一名神父性侵多名儿童的事件: 1986年到1991年间,一名叫普雷纳(PREYNAY)的神父对4名不到15岁的童子军少年进行性侵。然而,由于刑事追究时效(在强暴或性侵15岁以下未成年人的案子中,从受害人成年起,时效为20年)已过,司法单位随后将该案归档了结。由此,普雷纳神父和另一位性侵神父都躲过了牢狱之灾。相反,上述提到的里昂地区教会负责人、枢机主教菲利普·巴尔巴兰以及其他六人被曝在知情情况下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面临着“包庇狎童行为”的指控。 (来源:欧洲时报)
普雷纳神父的律师曾要求延迟电影上映时间,担心它会对舆论产生影响,进而主导司法判决,在未被定罪之前,普雷纳神父应被视作无罪。最新进展中,巴尔巴兰被里昂轻罪法庭判处六个月缓刑,性侵主角普雷纳神父则因过了追诉期毫发无损。巴尔巴兰随即提出了上诉,并在期间向罗马教会递上辞呈,戏剧性地被教皇方济各拒绝,理由是在终审未来临之前,巴尔巴兰都应被“推定无罪”(百试不爽的理由)。
巴尔巴兰一向高调行事,他是一位坚定的保守派,在法国2013年的同性婚姻合法化进程中,他始终不渝地站在反对立场。
《感谢上帝》中有一幕是当巴尔巴兰得知性侵事件发生超过20年过了法律追诉期时,说了句“感谢上帝”(Grace àDieu),这句荒谬的感叹传遍了全里昂,也是电影片名的真实出处。为了电影拍摄顺利进行,剧组用了假片名《Alexandre》,防止教会从中作梗。此外,电影中涉及大量教堂内景,为了避免和巴尔巴兰主教正面交锋,这些场景都是在比利时和卢森堡的教堂内完成,而没有选择事件发生地里昂。就像欧容所言,当你试图打破沉默,总会遭遇抵抗,但或许,这种抵抗下的直面相对,让影片酝酿着更强大的力量。
欧容的最初想法是拍摄一部关于男性脆弱的电影,进而focus到普雷纳神父的案子。本来打算拍一部纪录片,但接触到这些教堂性侵受害者后发现,他们对纪录片的形式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媒体狂轰滥炸下,他们已经对纪实的形式麻木。所以最终决定拍成剧情片。
这里不得不提前段时间占据媒体头条的“Theodore McCarrick性侵事件”,Theodore McCarrick(下简称TM)是前华盛顿地区红衣主教,一位男子公开指控他在1971年曾被时任纽约地区主教的TM性侵。跟《感谢上帝》中的普雷纳神父不同,TM否认了对他的指控,不过纽约主教区调查后发现这些指控并非胡编乱造,有事实证据支撑,遂将案件上报梵蒂冈。根据媒体报道,在这段时间内,TM隐居在堪萨斯的一座修道院进行苦修(是诚心忏悔还是为了平息众怒?)
听证会举行后,梵蒂冈撤去TM的神职.他也成为近代以来层级最高的被逐出教会的人物。教皇对此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也不允许TM主教上诉。
TM的犯罪,是对权力的滥用,利用神学院学生、教堂儿童对主教的尊敬心理,就像《感谢上帝》中的受害者说的,在那个当下,你被选中和神父单独相处,这种时刻是一种可以炫耀的谈资,会让你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也是一种腐败,它具有普遍性,这是权力所到之处必然存在的阴暗面。这些都是TM犯罪的原因之一,但除此之外,还有人提到了TM主教对“法外之性”的追求(就像婚姻中的出轨,它们带着天然的性刺激),甚至认为天主教会里运作着一个庞大的“Gay Clergy Networks”,有人专门运送着年轻俊俏的男孩,为教会权势人物服务。
性,依旧是一个taboo。因为是禁忌的,就必然充满诱惑。
我不由想到前不久纽时的一篇叫做“同志神父的沉默危机”《A Silent Crisis for Gay Priests》 的报道,内容是关于同志神父的采访和调查,当中抛出的一个问题让我印象深刻:神父到底该不该有性欲?
众所周知,天主教中的神父(可以追溯到四世纪)奉行独身主义(celibacy),性行为被视为“不纯洁”,这等于把神父和七情六欲隔绝开来,圣人化,偶像化。长久以来,它就像一种默认圭臬,人们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样的制度,很少觉得不妥。直到神父娈童的丑闻被主流媒体报道,透过受害者的叙述,我们才发觉这个制度的荒诞性。首先它否认神父是有欲望的,或者说如果它承认这种欲望的存在,那就要求神父们压抑性欲,把身体和灵魂都交给上帝。其次,独身主义真的能够维系神职人员团体的圣洁吗?还是充其量只是谎言和罪孽滋生的温床,一个借口,一块遮羞布,让教会更加高高在上,也更加神秘不可测。
这种对“性”的清高姿态还表现在对同性恋的排斥上,虽然教皇方济各对同性恋表明过温和的拥抱立场(2013年他那句惊天动地的“Who am I to judge”言犹在耳)但长久以来,教会对同性恋都是抱持强烈的反对态度:譬如坚持同性恋倾向是一种神经失调、驱逐同性恋教徒,让他们活在羞耻中。
尽管同性恋在神父中的比例高得惊人,根据纽时的数字,这个比例30%~40%,个别神父甚至认为占比高达75%,其中有wei来自佛罗里达的神父这样说:
“A third are gay,a third are straight,and a third dont know what the hell they are”。(1/3是同性恋,1/3是直男,剩下的1/3连他们的性取向都搞不明白)
纵然同性恋在神父群体中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但全美真正敢公开出柜的神父10%都不到。这种悖论让“神父性侵”注定不可能仅仅停留在法律或道德层面来抨击,受害者不仅是那些对神父怀抱崇仰之心的孩子,神父也是,他们活在黑暗中太久,已经变成一种符号,就像裘德洛在《年轻的教宗》里诠释的,黑暗能拉开角度,塑造某种伟岸的形象,但不知不觉,这种黑暗也侵蚀了它极力成就的伟大。
接受纽时采访的神父们都要求谈话能够确保机密性,以防受到所属教会或者上级的惩罚。教会控制着神职人员的住房、健保甚至是退休金,神父如果被发现性取向“不合规”,即使他遵守独身主义,也还是有大概率失去上述三样保障。
教会把罪名扣在同性恋身上,认为他就是导致神父们堕落的罪魁祸首。英文中对天主教会的同性恋群体有一个cult味十足的表达:薰衣草党(lavender mafia),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教会对同性恋的恐惧转化为专制行动,它变成一种人尽皆知但又开不了口的秘密,虽然我们都知道,一个有同性恋的神父并不代表他就是性侵怪物,这种做法让人想到中世纪的“猎巫”行动,当时基督教为了维护自身权威,将所谓的异教徒赶尽杀绝。
同性恋神父往往是先知道“柜子”的存在,才知道自己是gay。同性(尤其男性)间的友谊是危险的,极易在“性”的边缘试探,这也是为什么教会存在类似的警示箴言:Numquam duo,semper tres.(不要成双,保持三个人)(ps教会大概不晓得3P概念^_^)
纽时援引了一位神父的话,充满戏谑:
You couldn’t have a particular friendship with a man, because you might end up being homosexual,and you couldn’t have a friendship with a woman, because you might end up falling in love, and they were both against celibacy. With whom do you have a relationship that would be a healthy human relationship?
(你不能和男性建立特殊关系,因为那可能演变成同性恋,也不能和女性坠入爱河,这和同性恋一样,是违背独身主义的。所以和谁才能建立所谓的健康关系?)
今天(在美国),神职培训一般是大学/大学后开始,但在1980年代,教会招的男生要小得多,他们大部分都还在青春期。现在那些四五十岁的神父都经历过这一时期,那种环境让他们的“性发展期”“性观念”是扭曲的,神都不能结婚,从一开始性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节制和服从。“性”,从来不是一件可以享受的事。
但神父们的欲望,并不会因此消停。在教会里,“性活动”跟“出柜”是两回事,它暗示柜子明关暗开,也显示了教会的虚伪:它默许着这种行为,但却不允许人们公开谈论它。
沉默的阴谋。(conspiracy of silence)
受访人中有一位叫Bob Bussen的神父说:
我五十多岁的时候出柜。进神学院时“我18岁,是个年轻热情的白人处男,对直男、gay 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很多年来我守着这个秘密,我祈祷的是能在别人发现我是gay前死去,而不是让上帝改变我(的性取向)。
当然最后他还是选择勇敢面对自己。甚至是以公开露面的形式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