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国际奖得主的那些八卦

时间:2021/11/28 6:57:40 阅读: 0
“片长七小时却每一分钟皆雷霆万钧,引人入胜。但愿在我有生之年,年年都重看一遍。”说这话的是美国著名文艺评论家苏珊·桑塔格。作为文艺界大神级的人物,她批评过的远比她夸奖过的多,而能让她如此顶礼膜拜的,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摘要]卡撒兹纳霍凯写作风格诡异,有评论认为他的作品“残忍、无情并且惊人的凄凉”。他同时还是个中国爱好者,二十多年来数次来到中国,跟农民工、工程师等各色人群混在一起。

腾讯文化李岩 发自北京

布克国际奖得主的那些八卦

匈牙利作家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2015年布克国际文学奖得主

“片长七小时却每一分钟皆雷霆万钧,引人入胜。但愿在我有生之年,年年都重看一遍。”说这话的是美国著名文艺评论家苏珊·桑塔格。作为文艺界大神级的人物,她批评过的远比她夸奖过的多,而能让她如此顶礼膜拜的,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爱死了的这部影片叫《撒旦探戈》,是根据匈牙利作家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的同名小说改编的。昨天,这个作家获得了布克国际文学奖——一个可与诺贝尔文学奖媲美的奖项。爱丽丝·门罗在获得诺奖之前,就先获得过这个奖。

卡撒兹纳霍凯写作风格诡异,有评论认为他的作品“残忍、无情并且惊人的凄凉”。他同时还是个中国爱好者,二十多年来数次来到中国,跟农民工、工程师等各色人群混在一起。李白是他的偶像,他也是很多中国文艺青年的偶像。那我们就来文艺地八一八这位神秘的匈牙利大叔吧。

一、中国爱好者:李白铁杆粉丝,以及,被西安酒店按摩小姐电话烦死了

作为出生于东欧的50后作家,卡撒兹纳霍凯(名字太繁琐,以下简称卡叔)不可避免地卷入到苏东知识分子的惯常套路中:思考、叛逆、对抗体制、流亡西方。在他看来,匈牙利人的遭遇是军警、惩罚、禁锢与囚笼,90年代后,失落、物欲、幻灭与苍白成为笼罩一切人的悲剧。

与大多数东欧知识分子不同的是,他对同为社会主义国家的中国充满了向往。1990年他第一次来到中国,一下子就被这个古老的国度吸引了:“我在北京大街上游荡,像做梦一样,跟不会英语的路人打听故宫在哪里。我对90年代的当代中国完全视而不见,只感到自己是在一个古老的帝国,这里悠久的历史和传统一直存在。回去以后我就成了中国文化的崇拜者和鼓吹者。”

“我们从今天开始都用筷子吃饭吧。”一回到欧洲,卡叔就向家人大声宣布,自己迷上了中国。他开始收集有关中国的一切信息,他发现《道德经》在匈牙利一共有13种译本,但每本都创造了一个单独的意义世界。他开始喜欢中国的一切,包括京剧、江南的山水与园林、少林寺的和尚以及传说中李白和杨贵妃的恋情。

今天看来,当年他对中国的喜爱建立在两种基础之上,一种是对本国的深刻失望与沮丧,另一种则是由于对中国的不了解而产生的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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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叔2004年作品《天空之下的毁灭与哀愁》封面,本书是根据他几次中国之行为素材撰写的

先说对本国的沮丧。1980年代,匈牙利僵冷的政治现实令所有人都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当时他写出了自己的处女作《撒旦探戈》,那是一部讲述一个集体农庄在毁灭前夕人人困惑与失落的小说。在1987年,他选择了移居柏林。

再说对中国的误解。在中国,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心灵归宿。他向遇到的所有人询问两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李白?”“你会背李白的诗吗?”所有人对他的询问也千篇一律:“你从哪里来?”“你做什么工作?”“你每个月挣多少钱?”他认为,关注金钱的表象揭示的是一种单纯与善良。

作为李白的粉丝,他曾制作过一张地图,通过李白的诗歌标出他一生踏过的山川河流。1996年,德国一家基金给了他一个机会去走访中国,于是他就顺着这些地点去追寻李白的足迹。这次深入了解中国的机会,使得他之前对中国过于理想化的想象被冲击得体无完肤。

他看到了肮脏的江河、售卖可口可乐的佛寺、以俗艳的方式“翻修”的古迹、拉着游人兜售纪念品的和尚、以摇滚乐为背景的武术表演,以及炫耀豪宅与汽车的中国作家。据他一位中国朋友的记述,西安酒店里连夜不停的按摩小姐的电话,把他烦得要死,气得他用德语破口大骂。

卡叔是个性情中人,上次从中国回来后改用筷子了,这次从中国回来就气得说“再也不想来中国了”。不过他后来还是来了中国好几次,并且为中国的快速发展担忧不已:“2002年我拜访了历史上南宋王朝的中心地区,即上海、杭州等地。我发现与我上一次访问时相比,中国变得更自由了,人们有了更多的机会来经商赚钱。但是我觉得太过了。我无法忍受人们为了挣钱就投入如此多的精力,变得如此匆忙……这个新的中国正在逐渐失去它古老的文化,只剩下我这样的人还为这些古老的东西感兴趣。但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我能感受这是一个有着连续历史与传统的古国。”

他距今最后一次来中国是参加“2009中欧诗人作家交流”活动。根据他的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撒旦探戈》在北大放映后得到学生的喜爱,这让他看到了中国年轻一代的改变。相信随着他这次获布克国际奖,书商们一定会把他包装成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作家,把他的书大量译成中文,安排他再来中国讲学、签售的。不过这对于中国读者和卡叔本人来讲,倒都是一件好事。

二、“忠贞”搭档贝拉·塔尔:大师级导演,以及,把制片人逼得上吊了

上文多次提到了卡叔的代表作《撒旦探戈》,这部作品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由它改编的电影太酷了:长达7个半小时的长度,纯黑白画面,一个镜头动辄7、8分钟,营造出了卓绝的史诗感,让人不禁感叹:真(wo)是(xiang)大(shui)师(ji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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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叔二十多年的忠实合作伙伴贝拉·塔尔

把《撒旦探戈》搬上银幕的,是与卡叔同为匈牙利人的导演贝拉·塔尔。这位爷的名字基本就是艺术电影资深爱好者的试金石,大多数人对他完全不了解,少部分知道他的人,要么爱他爱到疯,要么烦他烦到死。

网上能搜到的对贝拉·塔尔的评价基本是以下这几个:“匈牙利国宝级电影大师”、“20世纪最后一位电影大师”、“匈牙利长镜头电影流派的领军人物”、“世界最重要导演之一”……好了,不扯这些明晃晃的名头了。对塔尔大师最贴切的描述大概是这样:当今世界最会用长镜头的导演没有之一,卡叔最忠贞的合作伙伴,俗称“好基友”。

卡叔和塔尔“忠贞”到了什么程度?卡叔只为塔尔一个人写剧本,不给其他任何导演写(当然基本都是改编自己的小说);塔尔只拍卡叔小说改编的电影,不拍任何其他电影。他们是彼此的唯一。23年间,《诅咒》、《撒旦探戈》、《鲸鱼马戏团》(改编自《反抗的忧郁》)、《伦敦来的男人》、《都灵之马》等五部卡叔小说被塔尔搬上了银幕。

卡叔曾对媒体描述过他们俩的合作过程:“我只是让贝拉去阅读我的小说。贝拉读完后对这本书产生了自己的一套设想,他告诉我他的想法,我来写剧本,然后我们进行讨论。我和他,以及他的妻子,我们三个人决定所有的事情,包括演员、剧本、场景等问题。我们的电影很少使用专业演员,他们就是在演自己。”

可以看出,卡叔的小说、剧本和塔尔拍出来的电影,是三个彼此相关,又相对独立的作品。先是自己写好小说;然后塔尔看后给出自己设想,卡叔将这些设想吸收后再写剧本;再之后的拍摄中,塔尔夫人也会加入进来进行电影的再创作。这样一套工作流程对彼此的默契和互信程度要求很高,这可能也是两人合作二十多年从未分开的原因。

因为与前苏联著名导演塔尔科夫斯基同为长镜头运镜大师,同样是N年磨出一部电影的“慢工出细活”型导演,影迷也会亲切地称塔尔科夫斯基为“老塔”,贝拉·塔尔为“小塔”。不过如今的电影制作节奏已经比老塔那个时代快很多了,客观上已经很难允许慢慢悠悠的创作风格,以及不计成本不考虑市场的创作模式继续存在了。

而小塔是那种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黑白影像、长镜头、完全不考虑观众膀胱承受力的片长,样样都跟观众作对;卡叔在上文也说了,对中国的快速发展不以为然,当然也是那种不在乎市场回报的人。他俩合作出的作品对于电影爱好者来讲,是绝美的佳作,但对于电影投资人来说,则是不折不扣的资金黑洞。

悲剧就在这样的搭配下发生了。2005年2月,法国著名艺术电影制片人、欧洲电影学院2004-2005年度主席恩伯特·巴尚在巴黎办公室中自缢身亡。原因很简单,由他制片、贝拉·塔尔与卡叔合作的新片《伦敦来的男人》在那时开机。不到两周时间,就将巴尚苦心费力筹集来的数百万欧元花得精光。这位焦头烂额的制片人不仅搭上了全部财产,最终因此走上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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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卡叔和贝拉·塔尔背上“逼死制片人”恶名的《伦敦来的男人》

此后这部电影的拍摄停滞了一段时间。两年后,《伦敦来的男人》入围了2007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塔尔把这部影片题献给了巴尚。影片延续了塔尔+卡叔一贯的风格,全片139分钟,一共29个镜头,一个镜头平均将近5分钟,并且前20分钟完全没有对白。最终这部影片没有获得任何奖项。

“逼死过制片人”,这个名声从此背在了塔尔身上,令他本来就难以找到资金的窘境变得更糟糕了。在2011年拍完《都灵之马》后,56岁的塔尔宣布封镜,这个决定也意味着57岁的卡叔自此终止了编剧生涯。这对任性的艺术家在各自的领域都做到了极致,也算不枉一生。

三、代表作《撒旦探戈》:文艺青年圣经,以及,很多人的失眠被它治好了

最后说说这部惊世骇俗的《撒旦探戈》。一部电影,7个半小时的时长,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大概相当于三部《变形金刚》或四部《速度与激情》的总片长。如果在飞机上看这部电影,从北京起飞开始看,看完的话基本已经飞到卡叔的故乡匈牙利了。

不过话说回来,天底下“闷片”成千上万,这部影片成为“闷片”之王,间接为卡叔赢得了世界性的美誉,也证明了其过硬的品质。文艺大神苏珊·桑塔格难以抑制对本片的喜爱,除了说想在有生之年每年看一次之外,还将其赞誉为“过去十五年来最经典、成就最高的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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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探戈》DVD封面

全片结构严格按照卡叔原著排列,共计十二章,这是受到探戈舞的启发,六步踏前,六步退后,用不同视角紧紧围绕着同样的关键场景,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开场戏是一家集体农场遭遇困境,引发工资方面的争执和背信弃义。一个领袖型人物的出现使得剧情进入更广阔的空间。农场最终的命运暗喻九十年代初的苏东剧变,同时也是人类共同命运的观照。

具体剧情……惭愧,笔者也没看过。有国内影迷看过全片后,用元代杂剧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对本片做了概括:拍摄手法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即用一个个长镜头,对准一个个具体的事物,将每一个“枯藤”、“老树”、“昏鸦”拍到极致。例如开篇就用了8分钟的时间来拍摄一群移动中的牛群,拍它们一路盲目前冲,路上还试图交配;后边又对准一个女人的后背拍了3分钟,等等。而拍摄意图则可用《天净沙·秋思》的后两句概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小城破败了,那个卡叔和塔尔心中的故国也远去了,他们都成了漂泊天涯的断肠人。

由于有苏珊·桑塔格等大家的力挺,文艺青年们也敢于把本片奉为无上经典而不怕被人骂“装X”。在文艺青年云集的豆瓣上,本片的评分也长时间位于9分以上(10分满分)。但毕竟7个多小时时间,能坚持下来的人肯定是少数。所以本片的评价就呈现出很有趣的两极现象:一部分人非常喜欢,大赞“撒旦踏着探戈的舞步,一日长于百年的孤独”,另一部分人则揶揄道:“我真想知道当年公映时,电影院是包午饭吗?”

对《撒旦探戈》这部影片的两极评价,某种程度上也映照在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这位作家身上。在腾讯文化发布的卡叔获布克国际奖的新闻下,网友的评论同样呈两极分化,一部分人称赞“获奖意味着作品受到人们的认可,期待中文版早日问世,一饱眼福”,也会有人揶揄道:“切,有种跟唐家三少比比,你算老几”。

结语:

这个世界可能已经不适合卡叔和小塔这种任性的艺术家生存了,也或许从来就不曾适合过。罗素曾说过,参差百态乃是幸福的本源。我们当然需要“日更万字”,快如闪电的唐家三少,同时也不应少了这个爱李白、用筷子,嫌中国发展太快的卡叔。

参考文章:

1. 2009年南方都市报对卡撒兹纳霍凯的采访《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这就是地狱》。

2. 刘波:《拉斯洛·克劳斯瑙霍尔凯:抵抗一切的作家》,《经济观察报》2009年11月7日。(编者注:Krasznahorkai旧译为克劳斯瑙霍尔凯,新译为卡撒兹纳霍凯,二者意思相同)。

3. 时光网网友miumiu:《偏执狂的极致艺术:<撒旦探戈>美学浅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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