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修复非一劳永逸

时间:2021/11/26 18:58:30 阅读: 0
经典修复片成为电影节的重要放映单元,是2004年埃里·福茂(Thierry Frémaux)上任戛纳电影节总监,全面掌舵后的第一个大动作。虽然该单元仅仅只有12年时间,但却已然成为电影节的核心组成部分,“证据”就是它的选片由福茂亲自负责,可见珍视程度。同时,在全世界最受瞩目的电影节上新片的同时也放映最新修复的电影遗产,本身也是一种极具宣示性的声明——不妥善对待电影的历史,就无法拥有电影的未来。

专访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修复非一劳永逸

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吉安·卢卡·法里内利

腾讯娱乐戛纳专稿(文/王穆岩 策划/三替)

经典修复片成为电影节的重要放映单元,是2004年埃里·福茂(Thierry Frémaux)上任戛纳电影节总监,全面掌舵后的第一个大动作。虽然该单元仅仅只有12年时间,但却已然成为电影节的核心组成部分,“证据”就是它的选片由福茂亲自负责,可见珍视程度。同时,在全世界最受瞩目的电影节上新片的同时也放映最新修复的电影遗产,本身也是一种极具宣示性的声明——不妥善对待电影的历史,就无法拥有电影的未来。

此后,威尼斯、柏林相继开辟经典修复单元,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陈可辛《甜蜜蜜》(张曼玉版 孙俪版)都于近几年相继展出。2014年,上海电影节和北京电影节也新增修复单元,《小城之春》、《美国往事》修复版的展映,被公认为影迷间最大的盛事。

2016年的戛纳电影节的经典修复单元共有20部影片展映,腾讯娱乐专访了电影修复界的大神,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吉安·卢卡·法里内利(Gian Luca Farinelli)。谈及电影修复,几乎无人不知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甚至在某一个时期,博洛尼亚近乎成为了修复电影的代名词。

在专访中,这位电影修复的顶级专家谈及了饱受争议的前威尼斯电影节主席马可·穆勒“霸占”珍贵中国早期经典电影事件,也表达了他认为电影修复最重要,也最容易被误解的一点,即电影的修复不是一劳永逸的,修复只是一时之举,电影保存才是相对而言的永恒之功。

专访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修复非一劳永逸

马可·穆勒曾被指责损毁了《新女性》等中国老电影的负片,并拒绝提供修复成品

马可·穆勒“霸占”的中国老电影可通过再次修复追回版权

腾讯娱乐:能否和我们谈谈,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与中国或中国电影的关联?如何修复与西方文化差别甚大的中国电影?

GLF:我认为,电影是国际化的,电影遗产值得全世界关注。电影是一种语言,是二十世纪最美好的遗产。

腾讯娱乐:请问你们在修复中国电影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一定程度上的语言和文化问题,在这个时候,你们是否会寻求中国专家的帮助?

GLF:当我们修复香港、台湾、新加坡或者中国大陆电影时,总会与当地机构进行合作。我们几乎没有单独修复过这些电影。我们会投入一部分预算来和其他机构合作,作为修复总预算的一部分。

确实,通常我们所讲的“电影史”,关注的绝大部分是西方电影,是美国和欧洲。然而我认为,这种现状正在逐渐发生改变。未来,亚洲电影将越来越受到关注。

中国是未来的一部分,电影也是,中国文化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中国电影也是我们电影文化的一部分。因此,我们尽力与中国保持紧密联络。也正是这个原因,您会发现,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的网站甚至都有中文版,虽然现在仍然在逐步更新提高中,但至少这代表了我们的观瞻所在,以及合作意向的表达。而且在博洛尼亚,我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孔子学院。

腾讯娱乐:正是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修复了《孔子》这部影片。

GLF:对。我们还修复过胡金铨的电影。此前我们的电影节放映了一部中国电影史的杰作《舞台姐妹》(电影版 电视版)。每年的电影节我们都希望放映一些中国电影,越来越多的中国修复电影。我们也会在资料馆一年的计划中至少安排一次“中国电影周”,放映一些经典作品,而且这样的计划,我们也一直在持续发展中。题外话,我喜爱每一个拥有伟大电影和美食的国家,从这个角度而言,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腾讯娱乐: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曾经爆出过一个“丑闻”,那就是马克·穆勒把10部中国经典电影带出国到意大利进行修复,之后据说没有归还,甚至还出现原始正片或者负片毁损的情况,似乎至今也没有找到解决方式。您听说过这件事吗?

GFL:我知道一些,记得当年他在威尼斯电影节曾经放映过这些电影。

腾讯娱乐:这件事让我想到一个有关电影修复的实际问题,那就是电影修复后,版权应该如何归属?

GLF:修复后的电影依然属于原来的者。也就是说,如果这些电影的者是中方,那么现在修复版依然属于中方。

腾讯娱乐:如果已经不存在者了呢?

GLF:如果不存在者的话,则归属电影修复方。

腾讯娱乐:也就是说修复版的电影会被认为是一个新的创作品。

GLF:在这种情况下,的确如此。

腾讯娱乐:也就是说版权属于马克·穆勒?但是这些修复版的电影从来没有在中国进行过放映?有消息说,每次中方征询放映的时候,马克·穆勒总是说修复尚未完成。

GLF:这真的很奇怪,那么现在这些电影的负片目前在哪儿?

腾讯娱乐:已经顺利地回到了中国。

GLF:那么中方现在最现实可行的做法就是发起新的修复。然后就可以一劳永逸地避免这个问题了。

腾讯娱乐:也就是说,每一次修复的进行都代表了一次新的版权的诞生?

GLF:是的。但是这也根据每个国家的版权法规定不同而略有区别,要分个例来对待。比如在意大利,者在创作人去世70年内拥有版权。卢米埃尔兄弟的电影目前不到十年的版权。在苏联,版权期持续至影片诞生后50年。

腾讯娱乐:修复电影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小细节。

GLF:我们现在在法国,我非常喜爱这个国家,有一个原因就是,在法语中,“餐馆”和“修复”是同一个词根!

专访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馆长:修复非一劳永逸

费穆的《孔夫子》由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修复

修复只是一时之举,电影保存才是永恒之功

腾讯娱乐:请问修复一部电影的费用和时间大概是怎样的情况?

GLF:根据不同的情况,每部电影修复的时长从3、4个月到几年不等。费用从从5万欧元到50万欧元。此前在戛纳宣布修复的《美国往事》花了4年多的时间。

腾讯娱乐:我们现在已经是数码时代,对电影修复来说,有什么变化和挑战?

GLF:我要强调的是,电影修复不是一劳永逸的。修复只是一时之举,电影保存才是相对而言的永恒之功。

之前的一些经典修复,现在看已经完全不行了。修复是与当下时代息息相关的,受制于我们彼时彼刻所掌握的技术。20年后我们也许又会有新的技术和方法。

比如,20年前我们使用胶片进行修复,而现在我们使用数码修复,20年后则会有更完善、有效的方法。

我们的的职责一方面是更好地修复电影、研究所修复电影拍摄时的美学选择和科技状况并尝试对此进行还原。但同时也要用新的35毫米的胶片拷贝,让人们认识到胶片电影,研究不同时代不同系统下各种胶片间的不同之处,以及不同的胶片色彩和相异的放映环境,这些也都是电影史的组成部分。

让人们感知到50年代电影是什么样子,与60年代、70年代、80年代的电影有什么不同。所以电影资料馆不应当只放映DCP,而是要继续尝试放映更多的胶片电影并不断地提取新拷贝。

腾讯娱乐:保存电影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GLF:胶片仍然是最稳当的选择。胶片电影相较于数码DCP十分沉重,而且需时占地,因此确实面临着被摧毁的危险,所以我们积极地接收所有可以接收的胶片,在全世界范围内。

腾讯娱乐:您个人如何看待电影的数码转型?

GLF:我热烈拥护电影数码化,正如我完全认同电影,正如我完全认同生活。我热爱所有的生命,我们的生命,电影的生命,动物的生命。电影的历史,或者说电影科技的历史,从来都不是守旧的。卢米埃尔其实都想拍全景电影、3D电影和彩色电影,只是他们在当时没办法做到,与时俱进、不断求新深植于电影的基因之中,是电影的精神。

腾讯娱乐:回到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您认为,是什么让它享誉世界?

GLF:我认为,主要归功于“重寻影像”电影节。这个电影节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甚至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唯一的一个机会,能够汇集来自全世界的影迷,作为一个大家庭一样,共同地看到珍贵的电影作品。比如,一位来自新加坡的观众,能与许多其他国家的观众一起观看同一部电影。电影节也赋予人们一种观看电影的愉悦感受,让人们能够看到经过悉心修复的影片,并在最优秀的条件下观看。因此可以说,电影节也“训练”(formé)出了一批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其次,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的实验室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在观念与技术层面十分先进。

腾讯娱乐:因为你们起步较早?

GLF:回想起来,创办这个实验室的初衷的确是蛮不错的。意大利曾经拥有伟大的电影,当时却没有一间专门的修复实验室。后来我们创建了专门的电影修复实验室,与全世界各地的修复专家保持紧密联络, 然后为全世界的电影服务。 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以外的电影需要修复时,不需要通过资料馆的批准。因此,电影修复实验室成为一个四海相逢的场所。

在这里,全球的技术专家互通经验、深入交流,甚至共同完成项目。我们曾多次接收国际项目。这种工作方式是前所未有的。在此之前,大家的工作都是相对封闭的。比如国际电影资料馆联盟(Fiaf)的技术委员会只与电影资料馆有联络,而与电影修复实验室毫无关联。我们令各种人员有机会共同工作。我想,正因为如此,我们工作的品质获得了大家的认可。我们修复的电影成功地在电影节上放映,也获得了商业发行的机会。数百万观众得以在影院观看到我们修复的电影。

附录:本届戛纳电影节经典修复单元电影展映信息

《铁路战斗队》雷内·克莱芒,法国

《绅士现形记》皮亚托·杰米,意大利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克劳德·勒鲁什,法国 2K数字修复

《社会新闻》雷蒙·德帕东,法国 2K修复

《医院》弗雷德里克·怀斯曼,美国

《法尔比克》乔治·鲁吉埃,法国 2K修复

《最后的机会》Leopold Lindtberg,瑞士 修复版

《和平之谷》弗兰采·什蒂格利奇,南斯拉夫 2K修复

《宇宙终点之旅》Jindrich Polák,捷克斯洛伐克 4K修复

《天将破晓》Aaejay Kardar,巴基斯坦

《低度开发的回忆》托马斯·古铁雷兹·阿莱,古巴

《Santi-Vina》Thavi Na Bangchang,泰国 4K修复

《威猛奇兵》威廉·弗莱德金,美国

《爱》卡罗利·马克,匈牙利 4K修复

《霍华德庄园》詹姆斯·伊沃里,英国 4K数字

《十诫第5集切勿杀人&第6集切勿沉湎于情欲》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波兰 2K修复

《桃太郎 海之神兵》濑尾光世,日本 2K胶片转4k数字

《独眼龙》马龙·白兰度,美国

《索拉里斯》安德烈·塔科夫斯基,苏联 2K数字修复

《雨月物语》沟口健二,日本

《Dragées au poivre》雅克·巴拉蒂埃,法国 4K修复

《最毒妇人心》米洛斯·福尔曼,法国 4K修复

《淑女杀手》让·格莱米永,法国 4K扫描

《男性,女性》 让-吕克·戈达尔,法国 2K数字修复

《印度支那》雷吉斯·瓦格涅,法国 4K数字修复

《别了,波拿巴特》尤瑟夫·夏因,埃及

《陷坑与钟摆》罗杰·科曼,美国

《七月的约会》雅克·贝克,法国 2K修复

《恶魔星球》马里奥·巴瓦,意大利 胶片转数字

《大限难逃》奥图罗·利普斯坦,墨西哥

(本文作者王穆岩,就读于法国电影资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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