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裳
腾讯娱乐专稿（文/一把青 编辑/三替）
陈云裳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九十多岁的高龄，绝对称得上是福寿双全了。
现代人未必看过陈云裳演的戏。她1935年入行，1943年退出，早早地在22岁就结束了女明星生涯，还不及一生路途的四分之一，所以有不明所以的小明星去她家做客，照片发上社交媒体，含糊地一声"前辈阿姨"带过，叫人看了不禁心焦。
那可是陈云裳，该怎么形容她的意义呢？她是1940年《青春电影》评选的"影迷最心爱影星"榜首，风头之盛，力压袁美云顾兰君陈娟娟，她的《木兰从军》，让上海电影院一连几个月爆满，观众如痴如狂，她有孤岛电影皇后之称，也是当之无愧的40年代影坛代表人物。
陈云裳
月份牌女郎之外
如果说以上称号听起来都太遥远的话，不妨换一个例证，如今民国风大起，要论怀旧的必备元素，美女月份牌，陈云裳也是上面数一数二的常客，从良友画报，到阴士丹宁布广告，柳叶眉樱桃嘴，或坐或立，旗袍高跟鞋带着一抹端庄的浅笑，真真如韦庄《菩萨蛮》所形容的那样，"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那都是她；网络上流传着著名的旧上海女明星合影，周璇、白光、李丽华、龚秋霞、胡蝶一字排开，百花争艳，站在最中间的，那也是她。
尽管她的名字总与老上海情调脱不了关系，事实上，陈云裳却是货真价实的"南国美人"。生于香港，成长于广东，她本名陈民强，听来有些阳刚，却暗藏特殊时代里对中国内忧外患的焦虑和期望。拍粤语片入行，她拜师学艺，连国语也从头学起。星运挡不住，受张善琨力捧，赴上海拍国语片立马名声大噪，不止有轰动一时的《木兰从军》，还有为她这个旖旎的艺名量身打造的《云裳仙子》，甚至呼吁抵御外敌，爱国参战题材的《血肉山河》、《青春进行曲》等等，有歌舞和戏曲根基的她，无论是戎装舞剑的花木兰，还是在战火中逃亡的女学生，古装时装，皆手到擒来，《云裳仙子》中，她演唱同名主题曲，"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面意深浓"，取自李白《清平调》，却好像说的就是她自己，《桃李争春》中，她和演反派妓女的白光搭戏，饰演为保丈夫骨血而与情妇谈判的贤良妻子，当时的电影院常客张爱玲在散文《借银灯》中用了颇长的笔墨，讨论这部电影中的女性意识，不无遗憾地叹息"陈云裳演那英勇的妻，但太孩子气了些"。
香港电影资料馆去年办过陈云裳专题影展，说真的，今时今日再看那些国仇家恨、满腔热血、大义灭亲，题材上难免觉得隔膜，但是，不同于白光冶艳的长相，陈云裳有的是温柔的美，一双月牙般的眼睛，总带着些天真烂漫的气息，充满噪点的黑白画面，见她笑一笑，也还是能心无旁骛地观看下去。
陈云裳也不仅仅是陈云裳，她还是那个年代万千星辉中的一员。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回忆与李香兰的友情——这位唱着《夜来香》，一生伴随着争议的美人也于两年前以94岁高龄辞世，"那南风吹走了夜莺"。尽管李香兰身份复杂，陈却"从来没有好奇她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但是，许多次日本人的应酬，李香兰都帮她挡了去，拍完《木兰从军》，日本邀她前往观光，幌子之下，其实是统战的伎俩，去了想必难逃汉奸的罪名，也是李香兰出马摆平，这段往事李香兰在诸多自述文章中都只字未提，却是陈云裳总是反复说起。分明都是大荧幕上温顺的小女子，背后却义气相挺，浮沉于乱世，成了生死之交，大概也真的是 "情与义，值千金"。
陈云裳
恒温别墅的王国
高处不胜寒，当名气成为负累之后，陈云裳对自己的打算是"最好就是不拍戏，不出名"，她嫁给名医汤于翰，赴港定居，携手一生。
导演杨凡曾在文章中提到，他问陈云裳"最大的幸运和不幸是什么？"，她的回答是，最快乐的事是结婚，上苍垂怜，并未让她遭遇什么不幸的事情。汤于翰是医学权威，在香港有"第一癌医"之誉，陈云裳每每说起，开口闭口以"医生"称呼他，讲起婚礼上丈夫的誓言"从今开始，我要为你而活"，甜蜜依然溢于言表，那一年，他们已经一个100岁，一个92岁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居所，位于山顶的"恒温别墅"，据说防腐、防潮、防氧化，听起来神乎其神。记得看过照片，外观也就是豪宅的模样，面临太平洋，所谓的恒温，技术上当然并无难度，唯独因归陈美人所属，便有了些让时光停驻的意思，杨凡描述，别墅内一律vintage陈设，像是定格在五十年代——一道防风铁闸，理直气壮地把岁月挡在门外了。
网络上搜索汤于翰的名字，倒颇意外地见到不少旧闻。比如90年代他携夫人参加浙江省大学生运动会开幕式，为家乡捐赠医院、高校，比如汤悬壶济世，茹素多年，在他的影响下，陈云裳也成了素食者……
标准的才子佳人模式，可以想象他们互相体贴、四处游玩的逍遥晚年，曝光的陈云裳晚年照片，她仍旧一丝不苟地挂着珠宝，偏爱色泽艳丽的丝巾。陈云裳没有说错，福慧双修如她者，不仅没有遭遇一丝丝的苦难，更在恒温别墅的小小王国里，继续上演传奇。
陈云裳
青春易过难再逢
悉数当年的上海滩影坛群芳，陈云裳之外，大概也唯余李丽华与王丹凤还在人间。百美千娇，不少都历经坎坷，有的英年早逝，早早画上了休止符；有的几度飘零离乡背井，像惊涛骇浪的交响曲；有的遭遇政治风浪，呕哑嘲哳难为听。而陈云裳的一生，则像悠长岁月的圆舞曲，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神秘优雅，直至翩然远去。
那么我们在唏嘘些什么呢？除了为那个灿烂的时代正在日渐远去而遗憾，更让我们感叹的或许正如《云裳仙子》的歌词那样，"云裳容貌虽艳丽，青春易过难再逢"，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余下的，只能以作品、以记忆、以绵绵不断的咏叹与之共处罢了。
